终于,在第八日夜里,一行人赶到了妖兽森林不足百里处,他们终于决定停下来修整一番。
妖兽森林,是一个随时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地方,他们必须养足了精神再进入其中。
他们十人都不过是炼气期修士,以炼气期的体魄,还受不住全力赶路的同时还餐风露宿。他们已经连续八日没有过正常睡眠了,只有偶尔停下来打坐片刻,又继续赶路。并不是所有炼气期修士都能像药心那样做到以打坐修炼代替睡眠的。
既然决定了修整,他们便进入了一个小城镇,寻了间客栈住下。
这个小城镇靠近妖兽森林,来往的人中竟有半数都是修士。客栈的掌柜只是个凡人,但见他们入住,仿佛是习以为常了一般,言语虽恭敬,却不像寻常凡人一样对修士充满了畏惧。
“诸位仙人,请上二楼,小店已经为诸位备下了十间房。”一个相貌普通,小二打扮的人迎着众人上了客栈二楼,并一一将人送进了房间。
客栈房间数目众多,十人分开入住,也没有将小客栈挤满。众人进了房间,才明白了缘由——这房间,比他们在清越宗外门的屋子还要小。不过比起餐风露宿要好得太多了,众人也没有什么怨言。
夜已入深,药心静静地盘坐在床板上,并未入睡。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修炼,但是毕竟出门在外,一切都是未知,总该维持着警觉。反正对她来说,打坐和睡觉也并无太大的区别。
“啪嗒。”烛光微闪,偶尔发出细小的声音。
夜,万籁俱静。
没有人注意到庄玉娆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屋子,她悄悄绕到了客栈走廊的隐蔽处,左右张望了一番,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碧绿色的玉笛。她轻轻抚摸过笛身,又将玉笛放到唇边。
玉笛吹起,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随着吹奏缓缓飘向药心的屋子,一丝一缕透过门缝穿进去。
屋子狭小,当第一缕青烟穿过门缝时,药心便觉得不对,猛然睁开眼,神识迅速扫射开去,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庄玉娆吹出一缕青烟后就迅速收手回了自己的房间,直接几步翻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
无人能看见的地方,她的唇角微微含笑。这一次,药心吸入了“大梦三生”,恐怕会沉入幻境中再也无法清醒了。
大梦三生,唯有上品灵器大梦三生笛能够通过吹奏引出,这也是这一件上品灵器唯一的作用。只要一丝的青烟,被人吸入,就可以致使对方陷入幻境,幻境中都是美好的事物,人往往会沉浸在其中,不愿回到现实,即便有人在外界叫嚷喧哗,也无法将之唤醒。直至此人枯坐而亡,也始终是在梦境里。
药心察觉得很快,但凡这间客栈的房间再稍大些,她也不会吸入这大梦三生。可偏偏屋子太小,门与床榻不过三步之遥,饶是药心发现得快,也不慎吸入了一丝。
一张白色迷雾般的大网将药心笼罩其中,明明知道不对劲却已经深入幻境之间。一阵又一阵地晕眩感清晰地传达进识海间,药心只觉得身体一片麻木,一下子不知身在何处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眼前是一片琼楼玉宇,飞瀑流泉,药心站在华丽如宫殿般的房屋前,身旁几颗桃树纷纷落下几片桃花瓣,落在她的发间、眉心、肩头,又轻轻柔柔地落去。
这是哪里……?
药心试探着迈开双腿,朝着宫殿走去。直到伸手可推开门的地方,她忽然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非凡。
一定要看看,这是哪里。
药心一咬牙,大力将门推开——
只见屋梁乃是雕刻着祥瑞之兽的金丝楠木,地面仿佛是玉石铺就,泛着莹莹的微光,鲛绡罗幔重重垂下,琉璃灯盏一一点缀,六尺沉香宝塌边悬着一副画作,隐隐可见是个美人。
药心探究般地走近那张美人图,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一步,两步,三步……药心抬头看画,蓦地怔在了原地。
画中女子一袭青纱曳地,浅色披帛垂在一双藕臂间,飘逸灵动,三千青丝被一支雕刻精致的白玉桃花簪挽起。铅华淡淡,气质如兰。画的右下角赫然写着几个小字:赠药心仙子。
这是前世的自己!
前世……前世……药心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不是十岁稚童的小手,而是成年女子的手。难道她回到了前世?
不会的,不会的!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之色,一切都过去了,她早已到了凌云大陆,现在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刹那间,迷雾顿开,一片混沌的黑暗之后,药心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榻上,她迷茫地起身,发现一个美貌的少妇手中拿着什么,正朝自己走来。
“这是哪里?”药心张口,发现喉咙干涩。
美貌少妇走近,附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笑道:“药儿都病糊涂了,这是花野村呀。我是你娘,你不会连娘亲也忘了吧?虽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了八年,你若是忘了,娘可要伤心死了。”
药心疑惑:“……娘?”娘是谁?她为什么会有娘?她自己……又是谁?
少妇将一碗清水送到她面前,依旧温柔:“来,药儿,先喝些水,睡一会儿就好了,很快你就会记起来的。”
药心就着少妇的手喝了一口水,双眼呆滞地盯着美貌少妇瞧。睡一觉……就好了吗?她默默闭上眼,只觉得昏昏沉沉,似乎梦见了漫天萤火。
为什么,会有萤火呢?是了,花野村的夜间是有萤火的,她曾夜夜坐在夜间,偷偷修炼,直到有一天被发现,决定去依附青州城李家。
那么,她现在为何会在这里?
不是这样的,我不该在这里。药心想。然后双目一睁,发现周围的场景有一次变幻。
她歪歪地躺在石阶上,可闻淡淡地药香。
紫宿兰,不眠草,竹青,夏枯草,麦川,荔阳花,旱莲草,乌梢藤……不,不是竹青,是羌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