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从南宫烈的衣服里发现了掉落的照片。卷发浓密,红裙飞扬。正是自己。
“你爱上我?”薇儿语气清淡。那笑,是开心还是嘲弄?
“没有,你不要乱说。”南宫烈有一丝慌乱。
“不要骗自己,我能感觉得出来。”薇儿此刻温和的眼神,在阿烈看来却是咄咄逼人。
被一语道破,南宫烈恼羞成怒:“我爱的是我大哥!”
是啊。比起薇儿,阿烈更在乎午夜,他尊敬拥戴,心疼在意的大哥。绝不能受到伤害。尤其这伤痛还是由自己带来。
薇儿略垂下睫毛,浅笑:“激动什么,爱没有罪。”
“闭嘴!”南宫烈情绪激烈,竟大声吼起来:“你如此滥情,我大哥真是错爱了你。当你什么都没有说。警告你。到此为止,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南宫烈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她是哥哥的女人,即使有一天她和午夜彻底决裂,自己也不会和薇儿在一起。阿烈觉得这是原则问题。
缓步进门,午夜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刚刚还差点与人撞车。进了电梯,更觉心中憋闷得难受。
“流苏。”午夜进门,意外地流苏却没有跑出来迎接他。
空气依旧是安静的,午夜却觉得这气流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流苏,你在做什么?”卧室的门被反锁了。用力敲,许久没有一丝动静。
“你生气了?怪我回来晚了么?我郑重道歉。”午夜有些焦急,手上加重了力道。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依旧没有一丝声响。
“你睡着了么?再不开门,我要自己进去了。”过了许久,午夜终于失去耐性。“流苏,我要进来了。”咣当一声使劲撞开门。
无法相信,让人昏厥的一幕。流苏躺在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从左手腕处一直延伸到床下。地上也有血迹,像一个鲜红的惊叹号画在那里。慑人眼球,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狰狞地躺在右手边。
云锦般的墨色发丝在枕边开放成花树,苍白的面颊上却是温和与微笑。穿了一条乳白色的长裙,那是午夜最喜欢的。手指上是闪着荧光的婚戒。
“天。”午夜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慢慢靠近,那双芊芊玉手已经冰凉僵硬。再去探鼻息……
不是幻觉。午夜跪坐在地。流苏离开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午夜忽然想起几小时前流苏讲的“别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该死的,那时自己就应该觉察出她不对劲的。就该好好看着她。
重新站起身,午夜已镇定下来。坐在床前抱起流苏。扭头忽然瞥见枕边一页彩色信封。
纸页散发清淡香气。手指微微颤抖,这是遗书了吧。午夜略略喘息,许久恢复镇定。纸页还残留着温度。轻轻打开来看,熟悉的,清秀可人的字迹。
别为我悲伤,我会心疼。我患了癌,时日不多,我想让你记住我美丽的样子。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不会活得很长久。这样很好,我解脱了。有一种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不是真正的苦,就是太悲观吧。总是生活在自己的阴影所笼罩的黑暗之下,作茧自缚。像海底的一种生物。是海盘车吧,非要自己钻进瓶子里,囚死自己。
一直拒绝看心理医生,因为那是对我的侮辱。你要相信,我没有忧郁症,我只是不属于这个时代。和我在一起,你一定很累。你好好松一口气吧。只为遇见你,曾经有过的足够了。我很幸福。你让我丰盈和饱满过。你爱薇儿,我知道。好好对她吧,要爱她一辈子,以此证明我没有错爱了你。
十余年了,你没有骂过我,甚至没有高一些音调对我说过话。我如此任性,你一再迁就。我用青春感谢你。最后的时光,你陪在我身边。我们单独在一起。很满足,我已经做过你的新娘了。很遗憾,我一直想给你一个孩子。
一直不肯叫你哥哥,因为我爱你。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情,而是一生无悔的挚爱。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你记住我,那我的离去就是对的。我把我们的头发缠在一起,来世要做你的妻。唯一的。我欠你的,如果你想听,我在这里叫你,第一次,哥哥。吻你,拥抱你。再见了,午夜,爱人。
你的,流苏
午夜觉得胸口有些痛。
脑中闪现过往情节,非常电影。扎马尾的小女孩,身材圆滚滚的少女,亭亭玉立的古典美人……
生命短暂而凄美,流苏等不到二十岁。花期已尽。大好年华,在怒放到极致的瞬间,定格。
清水美人,细弱游丝。午夜坐在地上,用大半天的时间,安安静静完成一副画像。十九岁的清丽少女,柔柔长发,笑容温婉,略带羞怯。
一叶缀满鲜花的小船在海面上渐渐飘远,午夜扬手洒下花瓣。
“我当然会一直记得你。流苏,你永远是我的小女孩。若有轮回,我愿意继续照顾你。在我心里,你是最善良单纯的。在天上,就别哭了。希望下一世你能快乐……”
梳妆台上的小镜子,是一扇小小的门,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型的柜子。布满挂钩和暗格,是挂首饰用的。珍珠玛瑙,金玉满堂。盛世珠宝,无穷光华璀璨。男人总是用钱来弥补女人,薇儿却是从来不戴的。
清晨醒来,有时会发现床头摆满礼物。午夜却不见踪影。是不敢见我还是要以此弥补些什么?金银珠翠,无数的光华聚在一起,差点灼伤眼睛。薇儿早已不再稀罕,午夜的珠宝商行,取之不尽。她什么样的首饰没见过。只是满足虚荣心罢了。就是把整个珠宝店都搬回家,又有什么用。戴上给谁看呢?
薇儿盯着那一件件奢糜的发光体,发出自嘲的笑声。
拿出一挂珍珠的项链,暗红色的珍珠,诡异凄烈。艳丽之极,颓败的美感。这是午夜亲手为薇儿打造的珍品,世上只此一件。有一个个性的名字“刹玉,美人殃。”
薇儿觉得自己该满足了,曾经很幸福不是吗?“刹玉,美人殃”,默默诵读,薇儿想,午夜是真会取名字。却是很适合自己。是“美丽的,危险的诱惑”的意思吧。
不知为何,薇儿突然有了想戴上的欲望,别辜负了午夜的一番功夫。贴在颈部,触觉冰凉。刚要挂上环扣,项链忽然断了。嗒,嗒,珍珠滚落一地。像一颗颗鲜红的眼泪在烛光中跳跃。珍珠滚落一地。
薇儿呆住。片刻后放声大笑,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有些阴森。真他妈是个天大的讽刺。国内顶尖珠宝设计师,耗时六个月,量身打造。采用顶级原料。若是午夜知道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还未上颈就夭折掉了,不知他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人斗不过天。薇儿心中慌乱,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还是上天以此来警示薇儿:缘尽。她和午夜的情,犹如此珠!
烟缸里布满烟灰烟蒂,茶几上,地上到处都是空的酒瓶,凌乱堆放。南宫烈独自窝在沙发上吸烟,似乎烦乱不已。吸完烟又来喝酒。一瓶又一瓶。薇儿憋闷许久,支撑不住。终于一把抢过南宫烈手里的酒瓶,灌进自己嘴里。
喝了一夜。迷醉,晕眩,血色的哀吟……感觉像是来到了远古的森林里,巨大的森林黑暗没有出路。没有尽头的行走。体力耗尽,找不到水源。疲惫不堪,绝望之际,忽然抬头看到了无数枝子上隐约闪烁的磷火,灿可夺目。二人像是寻着了光源,一路顺着那微弱的光点攀爬而上……
多日未归的午夜落寞而回,推开门却看到令人心惊的一幕:南宫烈和薇儿衣衫尽褪,在大厅的地上相拥而眠,没有任何丝布遮体。
像在未愈合的伤口上又狠狠扎了一刀,午夜差点儿背过气去。
像是感觉到了异样,南宫烈忽然惊醒,快速抓过衣服披上,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薇儿亦被惊醒。
“天,我做了什么?”南宫烈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抓过啤酒瓶向自己头上砸去,血顺着脸颊流下来。然后又抓起茶几上的刀子,高高举起来,眼看就要往自己手指上扎去。
千钧一发,竟是午夜冲过去用手死死握住了刀子,血很快从指缝间流下来。
“阿烈。”午夜声音暗哑,脸色已如死人般惨白。
南宫烈看了午夜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你还要做什么?”午夜顾不得身体的虚弱和手上的痛楚,跑上去拽住南宫烈。
“我不可原谅。”南宫烈轻轻推开午夜。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一切都可以原谅,我要你平安。”午夜嘴唇乏青。
南宫烈一皱眉头:“可我在意。我没有办法面对你。”说着,轻轻拿开午夜的手,继续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午夜担心兄弟情就此决裂,继续向前拉住南宫烈衣袖。
南宫烈再次轻轻推开午夜:“不知道。至少要离开一段时间。”
薇儿羞愤交加,见到午夜,百感交集。想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却不可以。分离多日,心心念念,不想再见竟是这副情景。薇儿知道有些规则是不可以去触犯的。所以某些时刻,她宁可去惹暴躁易怒的南宫烈,也不愿意招惹午夜。她不知午夜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的。薇儿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午夜不会原谅自己的。她害怕,不敢一个人面对午夜。
索性破罐破摔。薇儿一咬牙,披衣而起,向南宫烈追过去。
“滚远点,别跟着我!”南宫烈失了心智,像只受伤的狮子,大声咆哮。
薇儿被甩开,呆愣片刻,又继续追上去拉住南宫烈衣袖。
“让你别跟着我,烦死了!”南宫烈一用力,薇儿险些摔倒。
不再追,站在那里大喊:“你走了,那我要怎么办呢?”薇儿声音颤抖。不敢回头看午夜,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南宫烈果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薇儿:“你怎么办?问他!他若还要你,你就留下。若不要你,就自己走。滚远远的,爱去哪去哪!”说完,南宫烈一甩手,大踏步走了。
薇儿不知所措,呆呆站在那里许久。
就数午夜最镇定,脸色已接近正常,漠然坐回椅子上,自己拿白纱布包扎手上伤口。
许久,薇儿忽然转过身来,缓缓走到午夜近前,深深弯下腰去。
“午夜,对不起。”
鞠完一躬,薇儿忽然转身,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