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味道和头些年没大的差别,一进门就冲鼻吸了一嗓子浓重的酒精味和混杂的饭味。这玩意就像是劣质的香烟过肺,呛得胃里有些恶心。
房间里煞白煞白,晃眼之间有一种钻进了殡仪馆的错觉。
也不知道是哪里吹来的凉风,像是一条冰蛇似的绕过我的小腿,冻的浑身哆嗦了几下。
“喂,瞅啥呢?你家的燕儿姐可看着哩,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二锤子的声音在病房里挺响亮的,传入耳膜嗡嗡作响,倒是让我瞬间回过神。
打量房间,两张病床,靠近卫生间这边的躺着一个脸上煞白煞白,像是得了什么牛皮癣之类的老头儿,一个人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嘟囔嘟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陪护的汉子低着脑袋一直叹气摇头。而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上正坐着燕儿姐,看模样面色像是失血过多似的,起色很差,有点一晃眼老了几岁的味道。
打小儿还是第一次来精神科这种地方,听说这里都是一些精神病前兆的人,说话做事儿不太正常,一般的人都不愿意来这层病房。
一年前这地方据说还发生了半夜精神病人强推值班小护士的事情,后来没几天小护士就跳楼自杀了,所以整个医院的精神科像是除了停尸间之外最让人忌惮的地方。
燕儿姐住在这里……
我抬眼瞅了她一眼,狠狠的吞了口口水。刚迈出步子准备走过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像是受到什么诅咒似的,怪叫一声,挺尸一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盯着我瞅。
“妈呀!”我当时吓坏了,一个大步子连蹦带跳的闪到了燕儿姐病床靠近窗台的地方,下意识的拽着二锤子的袖子,长长的提了口气,小声嘟囔着,“锤哥,这老爷子怪吓人的。”
老头儿两眼放空的看着前面的墙,在自个儿子的掰扯下重新躺在了床上。
锤哥甩了几下胳膊,扯开了我的手,有些嫌弃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瞅瞅你这怂样,我都怀疑你小子还是不是当年和我一块儿上高中的大成哥了。”
额……
被他说的有些心虚,以前的胆儿不大,但是也没有这么敏感。
自打遇上三公里的女尸,成哥我就不曾知道胆肥应该是个什么状态。
坐在床上的燕儿姐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我看,尤其是瞅着我肩膀的时候,神色有些怪异,用眼睛瞟了一眼隔壁床位上的老爷子,似乎在给二锤子说什么话似的。
锤哥领会的比我透彻,走到那边拉起了隔帘,将隔壁的床位隔开,算是在屁大的病房里圈了一个空间。
看着这阵仗,我再也压不住自个满脑子的疑惑,拉着凳子坐在云燕的床边,嘴里吭哧了一声:“燕儿姐,到底怎么回事?昨儿还和我在一起下了悬崖,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不就躺在了病床上?”
“嘿,你小子脑子秀逗了吧。你瞅云燕这模样,像是昨儿刚住下的吗?”锤哥似乎和云燕的关系不浅,捯饬了我一拳,没好气的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点了一根烟,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气冲冲的将燃烧的烟头从窗户弹了出去,“要不是我提前探查到一些消息,去红山寻你们。可别说是燕儿姐冻死在山沟沟里,你小子估摸着在昨儿就跳崖挂了。”
“等等……”我被锤子说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摆手示意他先消停一会儿,现在和气头上的二锤子说话,多半是说不清楚的。等他闭上嘴巴之后,我才凑近云燕一些,挠着头,其实心里怪不好意思的,“燕儿姐,你这个样子八成都是因为我的事儿。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给我捋捋清楚不?”
旁边的锤子气的站在我旁边,有种一拳头弄死我的感觉。
倒是燕儿姐的神态,和红山里结伴而行的那个完全不同,似乎认识我没几天似的,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我想象的那种热情。
“大成子,你先说说断桥冢之后的事情。”
“嘿?”我当时就纳闷了,搓着手指着窗户外面,“这有啥说的,断桥冢之后的事情你比我清……”
蓦地,清楚两个字愣是没有从嘴里蹦出来。燕儿姐的眼神告诉我,她好像对于破庙、放羊倌,血字,诈尸耳朵事情一点点都没印象。难道和我猜测的一样,自打断桥冢之后,和我走在一起的云燕就不是皇城的那个云燕?
嘶!
顿时一股凉意麻利的窜上了脑门,浑身颤栗,竟然不知道应该说啥。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云燕不是真的燕儿姐,那在破庙遇到的刘伯很可能就是真的!
只是那个时候假云燕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我看到的刘伯完完全全是个脏东西。
“燕儿姐……”
“没错,和你想的没差。自打跳进断桥冢,爬到山那边的只有你一个人,而我一个人陷在断桥坑地下困了一夜,要不是小锤子来得及时,恐怕……”
咯噔!
我扭头看了看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锤子,他朝我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
刚才进病房的时候我就觉得断桥冢那个地方怪异的紧,想不到还真是从那个时候自个就钻进了一个圈套之中,而且和一个假云燕走了好几圈。
锤子看我愣神,踢了凳子一脚:“大成子,赶紧说说里面遇上啥了,怎么那么想不开,冷不丁的百米冲刺准备跳崖。”
二锤子说的我压根没见着,但是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自打看到阎家旧址那一刹那,我就彻底的进了圈套,只要钻进阎家旧址,多半是跳下悬崖。
云燕也拍了拍我的胳膊,示意我赶紧说说里面的事儿。
当时我脑子嗡嗡作响,说起这事儿来一点点头绪都没有,一股脑的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是说道破庙遇到马家小子六人的时候,云燕第一个打断了我的话:“大成子,马家小子几个人多半和你一样,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和你在一起的云燕不是看不出他们的问题,而是她本身就和你们不一样。”
燕儿姐这话说的很透,不过只是提了一嘴我就快瘫倒凳子上了。
要不是二锤子冒险去红山里寻我,恐怕现在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燕儿姐,断桥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成子,还记得阻止我们过断桥冢的孙家叔侄不?”云燕顿了顿,见我木讷的点了点头,接着说,“孙家叔侄说断桥冢不能过,下面传闻是有活人祭祀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怎么注意活人祭这事儿,所以才下了坑。想不到一进坑就突然有一股阴风从沟的那头袭来,接着我就寻不见你了。等再看清楚的时候,你一个人扒着泥土竟然爬上了沟,而且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对着空气说话?”我长出了口气,越听越觉得身体发冷。
燕儿姐点了点头:“对,就是对着空气说话,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你应该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是我本来就不高,没办法爬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沿着山路离开。要不是隔天二锤子来寻我们,恐怕我就冻死在沟里了。瞅你肩膀上的血印,多半是在断桥冢里头被什么东西踩了一下,这才着了道。”
听云燕说完,后背渗出一身冷汗,抓着头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回想在断桥冢里的事儿,和云燕一块跳下来后,我自告奋勇的让燕儿姐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然后再拉我上去。当时没察觉啥异样,现在想想,踩我肩膀的恐怕不是燕儿姐,多半是个脏东西。
以前遇上红色绣花鞋的时候,刘伯还提过一嘴:穿小鞋走阴路,小人踩倒霉运。
在断桥冢估摸着是遭了小人踩,所以才遇上后面的事儿。现在想想,阎神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安排把自个埋在惊龙山里面,这事儿恐怕一开始就是放出来的假消息,多半和我身上的冥婚诅咒脱不开关系。
我倒是还想问问燕儿姐一些事儿,谁知道一提湟源张叔,她的神色就变得极为激动,整个人开始大喘气的咳嗽。
倒是锤子打断了这个瘆人的话题,招呼云燕先吃药。
我坐在凳子上看着疲惫的云燕,满脑子都是问号,怎么一提张叔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不成这两天县城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唰!
就在三个人对视不说话的时候,隔帘突然被拉开了。
我和锤子被吓了一跳,蹭的从凳子上直起身来,扭头看着坐在隔壁床上的老爷子正一脸恐怖的看着我们,感觉他的样子和红山里遇上的血人似的,让人心里吭哧吭哧,瘆得慌。
“你们敢去红山断桥?死了几个?疯了几个?没听过断桥勾魂嘛?”
什么!
就连云燕在内的三人心里震惊极了,齐齐的看着疯子似的老头子儿。二锤子的胆儿还真不小,竟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老爷子,你知道红山断桥冢?”
“等等!”坐在床上的云燕一把将二锤子拽了回来,眼睛朝着床头病历本瞟了瞟。
我俩顺着病历本瞅了一眼,心里砰的像是被砸了一锤子:“红山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