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韶笙已经北上两个月见余,他走时云蔻儿并没有去送他。倒不是怕宛月公主那个外表高贵典雅实则内心凶狠暴戾的女人会难为于她,也不是怕见到池韶笙会尴尬得不知所措,亦不是怕林陌楠对她的误解再一次加深,只是很单纯的因为,他走的那天早上,她在寒梅俏丽的清晨才刚刚入睡。
失眠了整个夜晚的云蔻儿,实则是因为睡过了头,才没能送得他远征。玲珑伶俐俱是知道她和池韶笙的往事,铁了心故意不去喊醒她。
想来池韶笙会失望的很,但这是没办法补救的事。其实这样也好,让他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不会等他,也不值得他等。
云蔻儿亦是再也没有见到林陌楠。听云太傅说,池韶笙带兵出征,他所任的御林军统领一职便暂时空缺下来,傅丞相有意推荐他的长子傅少璟来顶替这一空缺。皇宫是皇帝最后的防线,皇帝怎会不知傅丞相的用意,自然不可能引狼入室。几经商量下,最终选择林陌楠来暂做这御林军统领,待到池韶笙回来后,再做重新安排。
云蔻儿不得不佩服皇帝这自作聪明的脑袋,聪明反被聪明误,想来他很快便会看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狼。
林陌楠做御林军统领后,便应了皇上的旨意,搬到皇宫之中。如今乱臣贼子横行,皇上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下来,最难过的还是云蔻儿。
自上次两人吵完架后便一直没有再见面,云蔻儿气过了便开始后悔,也不敢乱跑,每天乖乖守在府中,瞪着眼睛,巴巴等人。
如今外面已是一团乱麻,谁也不知道岭南王什么时候便打进京城来。朝廷拉帮结伙的官员越来越多,傅丞相此时怕是已经掌握了半壁江山。
由于云蔻儿和傅少凌的婚期被无限制地推后,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傅少凌竟已经娶了两位夫人,一个是云蔻儿所见过的李尚书之女,另一个是冯长史之女。因着这事,云芷溪没少跑到她面前说些风凉话。
云太傅的眉头皱的愈发厉害,他正值壮年,却将自己皱成一个小老头。云蔻儿自是知晓他为何事发愁。
云太傅虽不是忠心为国之人,却不曾有过叛变之心。如今他站在与傅丞相对立的阵营中,亦是不肯与任何人结党营私。过刚则易折,现在几乎所有像云太傅一样的官员,都或多或少的受到过暗算与刺杀。幕后主使是谁,大家心中自然十分清楚明白。
如今大年刚过,云蔻儿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出府四处游玩,只得整日里陪着老太太唠嗑。难得她这么长时间呆在家里,老太太便整日里端着干果往她屋中跑,撒了满屋子的皮壳,连就说出的话都带了一股五香瓜子味。
今天老太太身子不舒服没来,无聊至极的云蔻儿揪着黄鼠狼的大耳朵,对上它乌溜溜的眼睛,叹了今日第一百零一次气。
忽见伶俐领了一个眼生的小厮进来,他身形瘦削,佝着腰低着头,穿的是丞相府下人的服饰。“大小姐,傅三公子让小的接您去醉仙楼,说是有要事要告诉您。”那人对云蔻儿行了礼,便直接说清来此的目的。
云蔻儿疑惑:“往日都是少凌直接来找我,这次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派人来传话?” 此时外面乱得很,云府亦是不甚太平,大大小小的暗算刺杀已经有过几番,云蔻儿不得不多存几分心思。
那小厮倒是从容得很,不急不慢地说道:“三公子让小的告诉您,他带了一个您十分想见的人,不方便进府。三公子已在醉仙楼中备好酥油大虾,就等着您过去呢。”
她十分想见的人?难道是林陌楠?
云蔻儿心中欣喜,便不再多问,唤来玲珑伶俐陪她一同出去。这两个丫头会些拳脚功夫,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能抵挡一阵。
云府门口端端正正摆着一方轿子,娇小轻便,只容得一人坐在里面。云蔻儿将抬轿之人打量一番,见他们俱是普通百姓装扮,身骨并不见得有多壮实,思忖片刻便坐入轿中。玲珑伶俐一左一右守在轿子两旁。
可惜云蔻儿终究是欣喜之下又犯了迷糊,明明知道大部分的杀手俱是长得比白菜还普通,竟还是防不住别人的暗算,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轿中隐约有股焦味,但并不是很明显。起初因云蔻儿心中欣喜急迫,所以并不在意。很快她便不舒服起来,那股焦味愈加明显,呛人口鼻。
云蔻儿心跳加快,脉搏虚浮不稳,腹中恶心,眼前天旋地转。恍然觉得味道熟悉起来,应十一娘曾经让她闻过这种味道,这是掺了夹竹桃迷药的味道。
该死,是谁要害她?
此时轿子正行得稳当,根本不像平时的轿子那样颠簸起伏,显然抬轿之人有极好的功夫。云蔻儿想掀开窗帘,却发现窗帘早被钉死。伶俐素来活泼,每每上街必定大呼小叫,但此时根本听不到她的声响,想来这群人已经偷偷制服她们。
十一娘曾经送给云蔻儿几颗防毒药丸,云蔻儿向腰间摸去,因出来的太匆忙,她竟带在身上。
此时云蔻儿已是虚汗阵阵,周身使不出力气,根本不可能逃脱。想来他们这次也是做足了功夫来捉她。事到如今云蔻儿能做的,只能是将计就计,死也要死的明白。
云蔻儿狠下心来,咬破舌头,再用力拧一下大腿。
这都是连心的痛啊,痛得她险些落下泪来,却也因此清醒许多。
不只过了多久,云蔻儿终于感觉轿子停了下来,帘子随即被扯开。云蔻儿自是装作昏厥的模样,软绵绵地靠在轿中,人事不省。
虽闭着眼睛,云蔻儿也猜测得到这个地方罕有人至。随后她被扔到一架马车上,借机偷偷看了一眼。尽管只是匆忙的一眼,但云蔻儿还是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的脸。
是那个之前在街上跟踪她的冷颜的中年男子!
好在这辆马车里并未放迷料,被咬肿的舌头和拧得青紫的大腿总算可以不再伤上加伤。
当马车停下时,云蔻儿意识已是恢复得差不多。她偷偷观察到,此刻呆在马车外面的,至少有五个人。单凭她一己之力,连那个冷颜男子都打不过,此时要逃跑无异于难于上青天。不待她想出主意,便有人掀了帘子,将她裹进麻袋中扛了出去。
云蔻儿猜测是那个冷颜男子,因为只有他还算壮实,肩膀宽阔。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顶的她胃疼。更何况麻袋极为粗糙,磨砺得她很是不舒服。云蔻儿暗自咒骂:好歹她这一次也算是前途堪忧、生死不知,就不能换个温柔的方式对她吗?
“人带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您过目!”
她是货物吗,还须得过目。麻袋中的云蔻儿不过露了露脸,便又被重新裹了回去。
“做得不错,按我之前说的,将这贱人送过去!”
“是!”
云蔻儿很生气,很愤怒,很暴躁:你才是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人!
那个女人不过说了短短几句话,云蔻儿便已辨出,她是认得这个女人的。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宛月公主。
云蔻儿竟又一次栽到她的手中。
那年宛月公主在她身上将酷刑几乎施了个遍儿,至今想来不禁头皮有些发紧。时隔不过两三年,她恐怕要再一次尝遍个中滋味儿了。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有人从天而降将她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