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一日,胜却宫中十年。一切,只因为有她的存在。
刘弗陵淡淡笑着,看着那个为自己忙忙碌碌的身影,洗手煮茶,怎么都是温馨的。
“大早上的,傻笑什么呢?”刘影端着沏好的茶问。
他的目光热烈而深情,依然笑看着她。
“于大哥,杏儿,你们主子赏茶喝,快点进来拿。”她被盯的羞恼,对着屋外的两个站岗的人道。
外面的两个人果然闻声前来,却也是搞不懂情况,好好的主子怎么想起赏奴才来了,而且商的还是茶。两个人看向刘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摆明就是看好戏的表情。再看看主子,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没什么奇怪。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却也不敢有任何动静。
“煮茶的都发话了,你们尽管拿去罢了。”刘弗陵这才开口。
杏儿只得上前,端着一壶茶跟于安屁颠屁颠的出去了。
刘影眼巴巴的看着,怎么,不是只是个玩笑么,真的送人了。
“世上的事情大抵如此,有舍有得,话从口出必然收不回来。”
刘弗陵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面上好似云里雾里的表情,知道她终是不愿意说太多,也就叹气作罢。
回宫的日程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不得不摆到桌面上来谈的时刻。
其实,刘影也隐隐察觉到了,他是皇帝,怎么能永远陪着自己躲在这山中采菊东篱悠然南山过世外闲人的悠闲生活呢。他几欲出口对她将,她都不想谈这个话题。他们才刚刚重逢,难道又要分开了么。
闲来无事,一盘棋倒也是打发了时间。
“溃不成军了。”刘贺扫了一眼密布的棋子道,黑子早就在白子的重重包围之下寸步难行“看来臣的棋艺真的是不值一提了,陛下带着心事臣都不能敌,衰哉衰哉。”
刘弗陵将手中的白子重新放回,随看似还是如往常一样,眉宇间淡淡的惆怅却不容忽略“你心思不在这上面。”我的心思,又何尝在这上面。
“难道陛下还没有告诉她?”刘贺惊讶的问。
刘弗陵不回答表示默认。
“她的心思缜密,恐怕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提及。”
“正以因为如此,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刘弗陵道。
刘贺思忖了片刻,仿佛做了重大的决定,“如果陛下愿意邀请臣去宫中小住几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刘弗陵会意,笑着点头。她对外的身份本就是昌邑王刘贺的侍女,昌邑王入宫小住带着宫女不奇怪。好像,有点像当年的情形,她跟在刘贺的身后入宫,也是小侍女的身份,那时,刘贺还不是昌邑王,他也还不是皇帝。原是物是,幸而,人依旧。
两个大男人,一个死磨硬缠,一个温言相劝,刘影只能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那个她曾经想了无数办法却始终进不去的未央宫。
现在,她的身份是刘贺的侍女,白日里,为了不引人耳目,她都是跟云儿碧儿在一起。能伺候的了脾气古怪的皇帝,于安的脑袋一定不是非一般的机灵,不过三两下,刘影已经从刘贺的侍女转成刘弗陵身边的侍女。身份只是表面的东西,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这个侍女不一般。于是大家私底下称呼她影姑娘。
还是同样的夜晚,刘弗陵拉着刘影的手,避开重重的耳目,走到当年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还是一样的池水,他们的小舟还在。刘弗陵先跳上小舟,然后伸出手,温暖的柔荑覆在他的手心,小舟轻轻摇晃,悠悠的向着远处飘荡。
到了湖中央,刘弗陵放开船桨,与刘影相对而坐。明月,静水,佳人。原来未央宫的夜色也可以如此美丽醉人。
月朗星稀,淡淡黄晕的月光透过窗棂一缕一缕的投射到地面上,树枝的影子随着微风晃晃悠悠,已是半夜,还是没办法安然入眠。
风起,树枝沙沙作响,影子的动作越发的狂傲起来,仿佛有黑影跳到了床头。
上官风儿快速的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将自己所在沉闷的被子中,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一颗心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
为什么,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个人?为什么祖父会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现在独独抛下她一个人?抛下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宫中。
渐渐的有脚步声近身而来,她伸长耳朵压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被子被轻轻地拉开,她抱着胳膊吓的啊一声大喊出来,仿佛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有了被宣泄的理由。
来人立刻屈膝跪下,抚着她瘦弱的胳膊关切的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奴婢,您怎么了?”
听到声音,她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她神情一动,面上恢复了冷凝,淡淡的道:“没事,只是梦靥罢了,你出去吧,本宫要安寝了。”
丫鬟迟疑的退了出去。
关门的声音响过,她才敢大口大口的喘息,模糊的泪眼中,温柔面孔的女子深处双手向她微笑“风儿,风儿,到娘这边来。”
长夜无眠。
早上醒来,丫鬟道皇帝大哥要见她,她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冲淡了昨夜的哀愁。从小就有人教她如何做好一个皇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喜怒不形于色,她小小年纪,在这深宫度过了几个春秋,早就练的游刃有余。皇帝大哥这次去骊山行宫待的时日最长,可惜皇帝大哥好像不喜带人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宫中,现在,她终于觉得不是一个人了。
宫女见她笑靥如花,比起前几日没精神怏怏的苍白脸色好了好多,也不在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娘娘今日这身衣服真好看,趁着娘娘的脸色越发的红润了。”
上官风儿手抚上自己施上脂粉的脸,面上一阵燥热,不知道皇帝大哥是否喜欢她这幅打扮。其实,她年纪尚轻,虽还没有张开拥有女子的风韵,但是皮肤却也是不错的。皇后有皇后的行头,她的衣食住行都要符合皇后的身份,镜中的人,是她,却也不是她。
她穿着华丽的专属于皇后的衣服,一步步的向着殿内走去,却不料小太监急急道:“娘娘,皇上在温室殿。”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前殿处理朝政么,心中虽有疑问,她却没有直接挑明,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向温室殿走去。
远远的就听到爽朗的笑声,那笑声辽远清透,仿佛要跳脱出这宫墙飞到外面很远的天边一样。谁人能在宫中如此放肆,大声喧哗?
远远瞧去,却是太监宫女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于安竟也站在旁边笑着看热闹,这个处处谨慎的人几时也如此放肆这群宫人了?
她抱着疑问,渐渐的走进。机灵的小太监看到她,恭敬的跪了下来,其余的宫女太监也都跪了一地。原先围着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孔。
竟然是皇帝,上官风儿惊讶道:“皇上。”
刘弗陵笑道:“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与皇帝同坐的还有一个女子,穿着似大家闺秀,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灵静,不施脂粉面色若三月桃花。刘弗陵此刻的穿着也不似往日,虽是华服,却像是书中所讲的温文如玉的公子。第三个人她认识,以往曾见过一面,正是昌邑王刘贺。
宫人们私下的散去了,于安也站在远远的地方。就在她踌躇着坐在哪里的时候,那个女子却笑着起身拉了她道身边。
“跟我一起坐,不跟那两个大男人一起。”
她面上一愣,她是何人,竟然说话如此大胆放肆,在皇上跟王爷面前如此的没有规矩。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没吓到你吧?风儿。”刘弗陵虽是问她,眼神却看向刘影,满目宠溺四溢,不加掩盖。
上官风儿歪着头的笑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事。这位姐姐性子豪爽,不跟宫中那些人一样,见了臣妾偏偏皇后长皇后短的,明明比臣妾还有小上很多,却娘娘娘娘的叫。臣妾不自在的很呢。”
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样的话说出来,只像是无益中的抱怨跟玩笑话,大家只是哈哈大笑。
上官风儿偷偷的打量着同坐的三个人,皇上竟然是会笑的,这是她第一次见皇上展露这样舒心的笑容。还有那个女子,说话全然不像是汉朝的大家闺秀那样,好像什么规矩在她这里都行不通,在皇上面前她倒是像在朋友面前一样。那个刘贺,也还是吊儿郎当的摸样,要么不说要么就是调傥几句。
而自己,好像成了多余的人。
“你比我们都小,我可以跟着陵哥一起喊你凤儿吗?”刘影眨着眼睛看着上官凤儿。
上官凤儿看了看刘弗陵,只见他笑着应允,便痛快的道:“那我就称呼你影姐姐。”
“恩恩,我终于也可以当姐姐了。”刘影高兴的道。
刘贺但笑不语。上官凤儿是皇后,刘影若成了她的姐姐岂不是?他看向刘弗陵,他还是淡淡的笑容,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妹妹入宫后只怕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难道刘弗陵没有任何的打算吗?还是一直让她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自己也不能一直留在宫中,以后的事情,哎。
刘弗陵打断两个女孩子的悄悄话:“你影姐姐厨艺好的不得了,既然认了姐姐,就该照顾你这个妹妹,让她给你做点吃食,保准比宫中的厨子好千百倍。”
刘影嗔怒道:“明明是自己想吃,却非要拿别人当借口,凤儿,咱们走。”言罢拉着上官凤儿就要离去。
上官凤儿急急的向刘弗陵告退,跟着刘影离去。心中惴惴不安,这个刘影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丝毫没有把自己当皇后的看待。而且,皇上竟然默许了这一切。骊山一行,迟迟不归,难道就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她暗暗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