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鸣演练没多久,叶老就连声呼错,让他停下来。
他不等玄鸣疑惑,就哈哈大笑道:“若是被诗仙太白知道他传下的青莲剑法变成了这般模样,恐怕要气得赋诗百篇以责后人。”
玄鸣肃立作揖道:“让前辈见笑了,这青莲剑法是我自学而来。家师清虚派掌门池祈,朝阳鸣凤,我排行第三,号玄鸣,并不是青莲门弟子。”他担心叶老指点他是因为他的身份,连忙解释。
叶老摸了摸颌下清须,道:“起来罢,老朽还没老到就连穿着清虚问道袍的故人徒弟,都会认不出来的地步。池祈那小丫头慵懒,是出了名的不会教徒弟。看你脚步稳当,下盘牢靠,她也不算浪费了你这璞玉。”
玄鸣闻言直起身笑笑,前辈评论自家师父,他自然是不好接话的,唯有静静地束手在旁。
“你看好。”
叶老身形一动,已站在溪边空地,以指为剑,演练起青莲剑法。
只是玄鸣看去,此青莲剑法又不是彼青莲剑法。彼青莲剑法,时而行云流水,舒展大方,时而风起云涌,雷厉风行。此青莲剑法,时而浮白载笔,身似豪客,时而眼花耳热,影如酒仙。明明是同样的剑招,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青莲居士是著名的酒中八仙之一,他传下的剑法,又怎么会没有醉意。可惜这真正的青莲剑,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从古到今的诸多青莲门人,即便知道了要诀,仍显庸碌。”叶老话完,将醉青莲剑法的口诀说了一遍。
玄鸣自小记性极佳,已丝毫不差地把这套醉青莲记在脑海。当下他手持毛竹,尝试着演练了几招。随后耸耸肩,无奈地道:“小子我可能也是学不会的人之一。”
叶老听后点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真正的青莲剑法,是诗仙一次月下独酌后演舞而来,有愁、狂、孤、傲、醉等数意。小子你一举一动颇有拘泥,先天而来的狂性收敛许多,再怎么临摹,也无法大成。你只需替我把这套剑法传下即可。”
“诺。”玄鸣脑筋转了几转,同门的二师兄玄阳,跟这套剑法就挺配的,传他便可,这应该也是叶老的意思。
“我看你身为剑客却手无寸铁,是来求剑的吧?”
“不敢隐瞒前辈,我正有此意,前段时间与人争斗时剑被断了。”
“断剑者何人?”
“东瀛云流会。”
“嗯?!”叶老双眼猛睁,惊人的剑意溢出。刺得玄鸣脸颊生疼。
随着叶老闭目,剑意瞬间消散,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小子,我这里有一把神兵挺适合你的,只是背后关系重大,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玄鸣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期待。
叶老见状微笑道:“很好。”
话音落后很久很久,他再没发一言,玄鸣只觉脚边的枯叶轻飞,空气中似乎有种别样的气流轻卷。
忽然,叶老的左手剑指似快实慢地伸起,不轻不重地点在了穿石泪竹的正中。
斑斑泪痕的湘妃竹开裂如剑匣,一把黑黝黝的汉剑自此出现。玄鸣双手接过,拔剑在手,凉意扑面而来,剑身乌黑,没有光泽,上面斑斑点点,就似藏剑的泪竹被熏黑了一般。剑唯单锋,上有血槽,翻转剑身,刻着“阑珊”二字。
阑珊。
这两个字似乎带着血色,直刺入玄鸣内心,他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昏昏欲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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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铁锤重重落下,击在剑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虚掩的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名弱冠青年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院子。
“师父,江湖传闻倭寇要退了。”
剑师闻言沉默了许久,放下铁锤,夹起了铸台上的黑剑细细观视。
“徒儿,你随我学艺多少年了?”
“十七年。”
“为师铸此剑至今,用了多久?”
青年仰头想了想。
“加上今天,刚好是壹仟陆佰肆拾肆天。”
“每日锻打几何?”
“两百七十六次。”
“很好。”
剑师执剑在手,浑然不觉剑柄炽热,又道:“这十七年,已经足够你把我的铸剑术传承下去了。今天,该让你见识见识我派剑法!”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包围了整个剑庐。
领头的人身着具足,手持一把野太刀,不是禁足他们师徒的东瀛倭子,又能是谁。
倭首朗声笑了笑,道:“大师铸剑快五年了,今天终于要剑成了么?”
剑师冷笑,把徒弟拦在身后,没有答话。
“大师的铸剑术闻名神州,只是此神州已非彼神州,有小神州之称的东瀛,方才是大师这样的铸剑大家该去往的地方。”倭首的汉语字正腔圆,也真难为他了。
“请回吧,老夫生则汉人,死唯汉鬼。蕞尔小邦,也敢称神州么?”
倭首早预料到了这回答,丝毫不恼:“蕞尔小邦自然是劳烦不了大师移驾,只是我手下这些武士,都认为神州终将并入东瀛呐。”
四周适时传来了一声呼喝,妖风乱卷。
剑师仍是冷笑,似是问话,又似是自语:“你可知为什么我这剑庐没有淬火池么?”
“余漂泊半生,在尸山血海中得此剑胚,曾立誓剑成之日,血祭轩辕。”
“铸剑至今,已壹仟陆佰肆拾肆天,今日,剑成。”
剑——成——
青年只感觉天地之间,似在回响,而自家师父那一步一步的徘徊,又似在吟唱。
倭寇要退了,又一个波涛诡谲,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似乎也要落下帷幕。
这剑庐之外的血光,只是结束么?
他扶着师父的后背。
“我早该死了,每日梦里,都似乎听见昔日袍泽在唤我。徒儿,为师入殓时,你可到剑庐三尺地底取出礼服深衣与我合葬,待落黄泉,我好穿上面见他人。”
“华夏复兴,无忘……告吾。”
翌日,炎黄会最后一位会员入葬,这群与古斯教争斗了近三百载的老人,被后世著名的周狂人评价道:“他们抱着一种幻想,以为只要将古斯教赶下神坛,便一切都恢复了‘汉官威仪’,人们都穿大袖的衣服,峨冠博带,大步地在街上走。”
可是他们不知道,没有理论、没有民众、没有经济、没有文化,加之面临亡国的时候,他们为之奋斗的东西,不仅没有条件,也与历史潮流相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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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汉服运动大事记2013年版》将清占期、清末期、民国期及台湾地区零星的穿着汉服的现象总结为“近代汉服复兴前史料”,意指近代以来、汉服复兴之前的情况。其中的民国初期的情况,应该理解为汉服消亡后在当时的回光返照。理由如下:
一是当时的汉服重现没有系统的理论基础、没有社会民众基础、没有经济发展与生活水平和文化条件的支持;二是当时中华民族仍然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面临着破除古旧的、垃圾的、罪恶的文化(主要是满清遗留文化,因为晚明中国已经尝试进行近代化了),例如尊孔、复·辟、奴·性、封·建家长、包办婚姻、男·尊·女·卑乃至浸·猪笼等,因而民族与国家发展的根本宗旨和目标是充分现代化,因此当时复兴汉服既没有条件,也与历史潮流相违背。
只有到21世纪,汉服复兴才具备了这些社会基础和文化条件,才拥有了其合理性与必要性。也就是说,汉服复兴,必须且只能从21世纪算起。
——独秀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