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博陵崔氏二房老少举家前往的饮宴,自然不会是寻常宴会,极有可能聚集了整个大唐最为煊赫的家族。谢琰心知肚明,却丝毫不露怯,依旧泰然自若地回答崔敦的话。虽说毫无根基的他贸然出现在这种宴会上,极有可能受到不少人的轻视,但这亦是他露面的好机会。崔尚书此举,无疑意在提拔他,而非纯粹考验于他。命中能遇到这等贵人,确实是他之幸,他亦是满心感激。
一路上,崔敦饶有兴致地问了好些漠北之事,谢琰不紧不慢一一道来。他年纪虽轻,却已经算得上身经百战,提起各种谋划以及战事情形,既有条有理又生动形象。崔家的小郎君们听了,都情不自禁地双目放光,大为敬佩。说来,崔敦虽身为兵部尚书,也曾担任过灵州都督,但儿孙辈们大部分都从文,对军事不甚了解。何况,他们不论选择哪条路都能得到家族庇护,轻轻松松地往上迁转,而这位谢三郎却只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如今,实在很值得尊重。
“光是这般游击打闹,竟也能让你得了六转功勋,可见你于行军征战之道确实颇有天分。”听罢,崔敦很是赞赏,“若有机会,能在英公‘李勣’麾下磨上三年五载,当可大成。如今北有薛延陀,西北有西突厥,东北有高句丽,迟早都会生变,不愁没有出战积累军功的时机。你尚且年轻,也不必着急。区区十几二十年,想必陈郡谢氏也等得。”
“是,属下会耐心等待。”谢琰点头,谢过他的点拨与提醒。
说话之间,便到得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邸,隐约可听闻里头早已是笙歌箫舞、热闹非凡。设宴的主家不是旁人,正是时任太子太师的赵国公长孙无忌。长孙家虽为外戚,但一向深得圣人信赖,长孙无忌也素来很是低调。不过,再如何低调,逢寿日设宴亦是应有的礼节,也邀来了众多达官贵族。
谢琰随着崔家众人来到外院正堂之中,随波逐流地向生得很是圆润的赵国公行礼拜寿,便悄悄地退到了一旁。他虽然是个生面孔,但周围与他一般年纪的小郎君并不少,他的举止又像是位再雅致不过的世家子弟,故而也并不会引人瞩目。便是有人发觉他并非崔氏儿郎,也只当他是崔家亲戚而已。
随着崔笃等几人在人群中频频见礼,谢琰也终于见到了那些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凌烟阁功臣:如梁国公房玄龄、申国公高士廉、鄂国公尉迟敬德、卫国公李靖、宋国公萧瑀、夔国公刘弘基、郧国公张亮、卢国公程知节‘程咬金’、英国公李勣等。这些赫赫名臣除却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萧瑀数人之外,都是名将出身。虽有年老多病而致仕者,但仅仅是跽坐在席位上,也自有一番睥睨众人的英雄气概。更不用说还有薛万彻、薛万均、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等名将了。
谢琰的神情虽依旧淡定,心中却已然是热血沸腾。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凭借军功而封侯,何等英雄气概?不少凌烟阁功臣也仅仅是寒门出身而已,然而凭借着过人的胆识、眼光与武艺,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应当算是万中无一了罢。以一己之力创出如此功勋,绝大多数只顾着享受家族荣光的世家子弟都应自惭形秽才是。
趁着宴席尚未开始,谢琰寻了个机会向契苾何力见礼。契苾何力果然十分欢喜:“谢小郎来了长安,早该告诉我才是。若是不曾好好照拂于你,不但我心中过意不去,连阿娘恐怕也会怪罪我哩。今日是赵公的寿宴,不方便与你说话。等下回休沐,我设宴招待你!”
“多谢可汗好意。”谢琰有心推辞,毕竟他不过是一介晚辈,没有让这位将军特地设宴的道理。但契苾何力生性豪爽,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定了下来:“你若是不答应,才是瞧不起我。这种时候,咱们就不该按汉人的那些规矩,只管遵从铁勒人的风俗!”
“是。”谢琰很是无奈,只得颔首答应下来。
即将开宴的时候,太子殿下驾临,含笑亲自给长孙无忌祝寿,口称“舅父”。如今皇后所出长子承乾被废为庶人,次子泰幽居均州郧乡县,也唯有太子才能唤上这一声“舅父”了。又因长孙无忌被封为太子太师之故,两人不仅是甥舅,更是师生。看上去,他们之间亦很是亲近,相处得极为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