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众人便再度行稽首大礼谢过她。临出去时,谢琰又望了望李遐玉,见她微微颔首而笑,心中彻底安定下来。不过,用过朝食从王家而出,赶去太极宫的时候,他又对守在身边的几个部曲道:“这些时日你们尽量帮着元娘,无论她要作甚么,只管助她一臂之力。若有空暇,再去打听那些旧事也不迟。”
部曲们自是满口答应,他们心中也替郎君娘子觉得委屈,知晓娘子接下来便要展开报复,亦很是跃跃欲试。
当日,李郡君便乘车来到谢家,让小王氏与李遐玉去歇息之后,便在王氏病榻前狠狠地数落得她完全抬不起头来。见王氏似仍有不忿之意,并未认真悔改,她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便强行将人带回了王家。
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心中暗恨两个儿子无情不孝。她昨夜分明都已经委婉地与他们示弱了,两人居然不管不顾地请来了“外人”训斥她,简直是丢尽了脸面。若是当真传得太原王氏几房人尽皆知,说不得连娘家的父母兄弟姊妹都跟着颜面尽失!
李郡君明察秋毫,冷笑道:“你犯下这等错事,是王家没有教养好,与谢家毫无干系。即使是出嫁之女,没有翁姑郎君约束,亦不可自以为能肆意行事了。我作为王家的长辈,无论如何都有资格管教你一二!若是你改不过来,干脆就别回谢家去了,省得给儿女们寻麻烦,又让我们太原王氏跟着蒙羞!”
将王氏以静养的名义接入王家之后,李郡君又给真定大长公主别院中的青光观观主去了帖子,请观主入住王家,给她好生讲一讲道法。道家讲究的便是清静无为,心中清净无欲无求,自然便不会有什么是非。且观主的辈分更高,又是出家之人,见过无数生死悲欢,或许有法子将王氏心中的执念扭转过来。
不过,观主此时却不在别院中,而是在宫中为杜皇后看诊。青光观与王家到底缘分深厚,侍奉观主的女冠遣人去宫中告知一声之后,便自去了王家,每日给王氏念《道德经》,述说些家人悲欢离合的故事,顺道讲一讲养生之法。
天天都有人相陪,安排得满满当当,王氏每日睡的时候,脑中便能想起“道可道,非常道”等道经字句来,自是无暇旁顾了。
而此时,李遐玉仍旧每日入宫不提,闲暇的时候却顺道做了些安排。她并未处置专门与李七娘、李八娘联系往来的那个管事娘子,而是仍旧令她去通报消息,只管对李氏姊妹道:“前些时日送的东西果然起了作用,发现了外人的物品,三郎与三郎娘子生了间隙,三郎娘子只得答应纳良妾。因这些日子有些特殊,不便大办,说是先悄悄将人抬进府来,再去官府补齐了户帖契书。”
李氏姊妹这些天也一直令人打听谢家的消息,得知他们家那一夜确实折腾得极晚,又听闻李遐玉去寻了王家的长辈哭诉,结果却反倒受了训斥。如今得了确切的传信,自是越发喜上眉梢。
姊妹两个遂悄悄地去了千金大长公主府询问了医女之事。这个医女若是光明正大地进入谢家,李遐玉自然不可能相信。李七娘便又出了主意,劝千金大长公主让这个医女假作良妾的乳母跟着一同进入谢家,伺机而动。
“那李氏贱妇公然得罪了我,我自是需要好生教训她一通,方能解心头之恨。”千金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瞥着她们,“不过,听闻你们姊妹二人是她在灵州时的故人,且堂妹怀远县主李十娘与她交好,却又为何要对她下如此狠手?”
“区区寒门贱妇,蛊惑了堂妹不提,还闹出了诸多事来,在灵州时亦是大肆攫取功劳,使祖父依然滞留灵州不得寸进。便是为了孝道,我们也应该为长辈张一张目,好教她得了报应。”李七娘大义凛然地回道。
千金大长公主却只是嗤笑一声:“既是如此,该对付的便应该是那谢三郎才是。陈郡谢氏的郎君,听闻每一个都生得玉树临风、俊逸非凡,真是便宜了你们挑的人了。”这位贵主素来声名狼藉,皆因她私下蓄养诸多面首,与有妇之夫往来甚密,甚至还做出过强掳之事。驸马无力约束,索性便搬了出去置了外室,夫妇二人无异于析产别居了。
李七娘、李八娘听她似是对谢琰很感兴趣,不由得抿嘴一笑:“那谢三郎若是有幸见到贵主,还不知该有多欢喜呢。”若是夫妻间形同陌路,李遐玉岂不是越发痛苦。作为嫡妻,良妾无论如何都只是妾,很容易辖制。但如果与贵主相争起来,区区一个寒门贱妇,怎么可能胜得过金枝玉叶?
此时此刻,太极宫中,谢琰似有所觉,倏然回首望去。便见安仁殿外,李遐玉牵着哭泣的义阳小公主,正要转身离开。他轻轻地牵了牵唇角,继续在原地守候圣驾——当然,他也不可能知晓,有人正打着他的主意。
李家姊妹二人亦不知晓,自她们的车马驶出家门后,行踪便一直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待到她们从千金大长公主府出来,又急匆匆地赶往另一处里坊中某个偏僻角落的人家,数个不起眼的虬髯汉子立即无声无息地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