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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三国六朝名赋(1)

鹦鹉赋

【作者简介】

祢衡(173—198),字正平,平原般(今山东德平)人。为人刚直善辩,恃才傲物,于权贵多所侮慢。建安初,为曹操鼓吏,曾因当众击鼓骂曹而得罪,被送与荆州牧刘表;又不为所容;转送江夏太守黄祖,与其子射相善。然卒以辱骂黄祖而被杀,死时年仅26岁。

【原文】

惟西域之灵鸟兮(1),挺自然之奇姿。体金精之妙质兮(2),合火德之明辉(3)。性辩慧而能言兮(4),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5),栖峙幽深(6)。飞不妄集(7),翔必择林。绀趾丹觜(8),绿衣翠衿(9)。采采丽容(10),咬咬好音(11)。虽同族于羽毛(12),固殊智而异心(13)。配鸾皇而等美(14),焉比德于众禽?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15),伟灵表之可嘉(16);命虞人于陇坻(17),诏伯益于流沙(18);跨昆仑而播弋(19),冠云霓而张罗(20)。虽纲维之备设(21),终一目之所加(22)。且其容止闲暇(23),守植安停(24);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忤以丧生(25)。故献全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26)。

尔乃归穷委命(27),离群丧侣;闭以雕笼,翦其翅羽(28);流飘万里(29),崎岖重阻(30);逾岷越障(31),载离寒暑(32)。女辞家而适人(33),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34),犹栖迟以羁旅(35)。矧禽鸟之微物(36),能驯扰以安处(37)!眷西路而长怀(38),望故乡而延伫(39)。忖陋体之腥臊(40),亦何劳于鼎俎(41)?

嗟禄命之衰薄(42),奚遭时之险巇(43)?岂言语以阶乱(44)?将不密以致危(45)?痛母子之永福,哀伉俪之生离(46)。匪余年之足惜(47),慜众雏之无知(48)。背蛮夷之下国(49),侍君子之光仪(50)。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51),识苦乐之异宜(52)。怀代越之悠思(53),故每言而称斯。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54)。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55),哀鸣感类(56)。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57)。放臣为之屡叹(58),弃妻为之歔欷(59)。

感平生之游处(60),若壎箎之相须(61);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62)?须笼槛以俯仰(63),窥户牖以踟躇;想昆山之高岳(64),思邓林之扶疏(65);顾六翮之残毁(66),虽奋迅其焉如(67)?心怀归而弗果(68),徒怨毒于一隅(69)。苟竭心于所事(70),敢背惠而忘初(71)?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72),甘尽辞以效愚(73);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74)。

【注释】

(1)西域:西方之地,此指陇山,相传鹦鹉即出于陇山。灵鸟:神鸟。(2)金精:古人以五行与五方、五色相配,西方属金,主白。此以鹦鹉有白色羽毛,故曰“金精”。(3)火德:五行中火主赤色,而鹦鹉嘴为红色,故云。(4)性:天性。辩慧:聪明而有口才。(5)高峻:指高山。(6)峙:立。幽深:指山谷。(7)妄集:随便停息。(8)绀:青中带红之色。觜:同“嘴”。(9)衣、衿:皆指鹦鹉的羽毛。(10)采采:鲜明貌。(11)咬咬:鸟鸣声。(12)同族于羽毛:言鹦鹉与众鸟属于同类,都生有羽毛。(13)此句言众鸟与鹦鹉智力相差甚远。(14)鸾皇:鸾鸟和凤凰。(15)芳声:美名。远畅:远播。(16)伟:认为壮美。灵表:美好的外表。(17)虞人:古代掌管山泽禽兽的官吏。陇坻:即今甘肃陇山。(18)伯益:相传为古代掌管山泽的官,舜任以为虞人。流沙:指西方之地。(19)昆仑:昆仑山,在今西藏与新疆交界处。弋:系有细绳的箭,用以射鸟。(20)冠云霓:笼罩云霓。罗:罗网。(21)纲维:网上的大绳。(22)目:网眼。(23)容止:仪容举止。(24)守植:立志。(25)违忤:违背,违逆。(26)伤肌:损伤其肌体。被:受。(27)尔乃:于是。归穷委命:归于困境而无可奈何。委命,任从命运。(28)翦:同“剪”。(29)流飘:流转飘移,此谓迁徙。(30)崎岖:道路曲不平。重阻:险阻重重。(31)岷:岷山,在今川甘交界处。障:山名,在甘肃西部。(32)载:动词词头,无实义。(33)适人:嫁人。(34)逢患:遭祸。(35)犹:犹且。栖迟:停留。(36)矧:何况。(37)能:能不。驯扰:驯顺。(38)眷:留恋。西路:西来之路。怀:想念。(39)延伫:长久地站立并等待。(40)忖:暗想,此指鹦鹉独自思索。腥臊:味道不鲜美。(41)鼎俎:皆烹饪工具。鼎,大锅。俎,案板。(42)嗟:叹。禄命之衰薄:谓命苦福薄。(43)奚:何以。险巇:险恶。(44)阶乱:即引起祸乱。《易·系辞上》:“乱之所生,则言语以为阶。”(45)将:抑或。不密:泄露秘密。(46)伉俪:夫妻。(47)匪:通“非”。(48)慜:怜悯。众雏:指所生的小鹦鹉。(49)背:离。蛮夷之下国:鹦鹉自称它的故乡。下国,小国。(50)光仪:光彩和仪表。(51)西都:指长安。(52)异宜:各有其宜。(53)代越之悠思:谓思恋故乡之情,典出古诗“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之句。代,古郡名,在今河北、山西北部交界处。越,即南越,今两广地区。悠思,长久的思念。(54)少昊、蓐收:古代传说中主宰秋季第一月的两个神。司辰:掌管节令。整辔:驾车。此句以不同季节可以驱使之神的连续更换,比喻车马不断前进。(55)慕:思念。(56)感类:感念同类。(57)陨泪:掉泪。(58)放臣:放逐之臣。(59)歔欷:抽泣声,指哭泣。(60)游处:指同游共处的伙伴。(61)壎箎:皆乐器名,壎为陶制,箎为竹制。相须:相互应和。(62)胡:指北方。越:指南方。(63)笼槛:鸟笼的栅栏。(64)昆山:昆仑山简称。(65)邓林:神话中相传,夸父逐日而弃其杖,化为邓林。这里泛指森林。(66)顾:回头看。六翮:指翅膀。翮:羽毛的硬管。(67)奋迅:奋翅迅飞。如:去。(68)弗果:未果。(69)徒:白白。怨毒:怨恨。(70)苟:暂且。所事:所事奉的主人。(71)敢:岂敢。背惠:背恩。(72)期:希望。(73)甘:甘心。尽辞:鹦鹉善于模仿人说话,故云。效愚:效献愚诚。(74)庶:庶几,大概。渝:改变。

【赏析】

祢衡《鹦鹉赋》与贾谊《囗鸟赋》颇为相似,二者都是借题发挥,抒发了作者的忧生之叹。但与《囗鸟赋》不同的是,《鹦鹉赋》自始至终都以鹦鹉喻人,达到了物我为一的境界。作者以鹦鹉自比,抒发了自己寄人篱下,不得自由的痛苦。此赋感情真切,悱恻动人,无怪乎李白说它“锵锵振金石,句句欲飞鸣”(《古风》)。

登楼赋

【作者简介】

王粲(177—217),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人。少时即有才名,后为“建安七子”中有较大成就者,与曹植并称“曹王”。先依刘表,未重用;后归附曹操,官至侍中。原有文集,今只传《王侍中集》1卷。

【原文】

登兹楼以四望兮(1),聊暇日以销忧(2)。览斯宇之所处兮(3),实显敞而寡仇(4)。挟清漳之通浦兮(5),倚曲沮之长洲(6)。背坟衍之广陆兮(7),临皋隰之沃流(8)。北弥陶牧(9),西接昭丘(10)。华实蔽野(11),黍稷盈畴(12)。虽信美而非吾土兮(13),曾何足以少留(14)!

遭纷浊而迁逝兮(15),漫逾纪以迄今(16)。情眷眷而怀归兮(17),孰忧思之可任(18)!凭轩槛以遥望兮(19),向北风而开襟(20)。平原远而极目兮(21),蔽荆山之高岑(22)。路逶迤而修迥兮(23),川既漾而济深(24)。悲旧乡之壅隔兮(25),涕横坠而弗禁(26)。昔尼父之在陈兮(27),有“归欤”之叹音(28)。钟仪幽而楚奏兮(29),庄舄显而越吟(30)。人情同于怀土兮(31),岂穷达而异心(32)!

惟日月之逾迈兮(33),俟河清其未极(34)。冀王道之一平兮(35),假高衢而骋力(36)。惧匏瓜之徒悬兮(37),畏井渫之莫食(38)。步栖迟以徙倚兮(39),白日忽其将匿(40)。风萧瑟而并兴兮(41),天惨惨而无色(42)。兽狂顾以求群兮(43),鸟相鸣而举冀(44)。原野阒其无人兮(45),征夫行而未息(46)。心凄怆以感发兮(47),意忉怛而惜恻(48)。循阶除而下降兮(49),气交愤于胸臆(50)。夜参半而不寐兮(51),怅盘桓以反侧(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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