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旁,司徒透拄着个脑袋,嘴边难得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时间和往事让她学会了能够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微笑,却唯独忘了笑着对自己。
司徒静的突然出现,对她来说似乎是件好事。
坐在对面的司徒静几乎要将脑袋埋在地底下,盯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一声不响地狼吐虎咽地吃着,半点都看不出来曾经是大小姐的样子。
厉君措坐在两个人中间,目光锁定在司徒透微妙的表情变化上,深不可测地微微勾起嘴角,“司徒小姐。”
司徒透正看着姐姐吃饭看得入神,猛然听厉君措开口,下意识地以为是在叫自己,抬头看厉君措的瞬间险些应声。
坐在对面的司徒静却只是一味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半声都没吭。
“额,”司徒透清了清嗓子,故意用疑问的表情看着男人,“她姓司徒么?”
厉君措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盯了司徒透一会儿,缓缓开口,“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这里的主人,但是如今这里已经姓厉。吃完这一餐,还请你尽快离开。”
这句话明明是对司徒静说的,男人的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司徒透。
司徒透甚至好像从那双深邃的眼睛中读出了一丝试探和挑衅之意。
只顾着吃饭的司徒静依旧没有吭声,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哑巴。
司徒透斜睨了男人一眼,“厉少好像已经把这里租给我了,这里这么大,多一个人又不会怎么样,用得着这样赶尽杀绝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托着下巴,身子前倾又向司徒静靠近了一些,“所以这里原来是你家啊?人们常常说这里闹鬼,现在看你的穿着打扮,是不是你故意装鬼吓唬他们的?真是个好办法!“
司徒透的反应落在厉君措的眼里,倒正中他的下怀。
司徒静低着脑袋,捧起盛着汤的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还是没有回答司徒透的话。
司徒透揉了揉太阳穴,“怪不得我住进来那天铃兰会说见到了鬼,还有家里总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冰箱里的食物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不见一些。”
最初发现这些的时候,尹秀澈本准备将幕后搞鬼的人揪出来,可是却被司徒透阻止了。
她以为那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她很清楚人活一世有多不易,更何况只是少些食物,并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便由它去了。
对面的司徒静就好像是个聋哑人一样,只是不停地喝着碗里的汤,却因为紧张而越喝越快,越喝越快,猛然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徒透连忙递了张纸巾给她,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心疼道,“慢点,不急,锅里还有吃的呢。”
司徒静缓缓抬头,看了司徒透一眼,转而又连忙将目光转移到桌面的食物上。
“既然这里原来就是你家,那以后你干脆就在这里住下,反正这房子也够大,你陪我住着也不至于太冷清。”司徒透拉过姐姐的手。
司徒静身子一顿,忙不迭地把手抽了回去。
厉君措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嘲讽地冷哼一声,嘴角带着得意与挑衅,“不要忘了,就连艾琳小姐本人还欠着厉家的房租。”
“你……”司徒透瞪了他一眼,“好,那你说房租是多少,我现在就给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和艾琳小姐的租赁合同还没有签,现在我发现这个房子还不错,不想出租了。”厉君措抿着薄唇,眼角淬笑地看着司徒透。
司徒透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要沉得住气,将桌子上的一盘菜推到男人的面前,“厉少尝尝我的手艺,房子的事情咱们慢慢商量也不迟。”
厉君措淡淡一笑,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我从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司徒透的嘴角带着笑,眼睛却半点没有饶过他,几乎快把眼珠子瞪出血来,咬牙切齿道:“好,我这就去给厉少重新做一份,就做上次在你家时我做的汤怎么样。”
眼见着司徒透起身又去了厨房,厉君措高大的身子前倾,盯着司徒静,自信又笃定,“你偷偷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定发现了什么。”
司徒静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抿着嘴唇不出声。
她的反应,让男人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又继续道,“你原来就认识她,是不是。”
司徒静紧紧攥了攥拳头,塞了一大筷子菜到嘴里,借此来堵住自己的嘴。
厨房里的司徒透已经连着打了四个哈欠,现在正倚着壁橱盯着炖汤的砂锅打第五个。
有热气从砂锅里面咕嘟咕嘟冒了出来,她有些烦躁地舀了一大勺子盐倒进了锅里,“厉君措,你这个混蛋,这个小人,我让你喝!”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气,又添了一大勺盐到锅里,“你想喝汤是吧,我今天就让你喝个够,看我不咸死你!“
厨房的门“当当当”缓慢而有力地响了几声,正在不停地放盐的司徒透身子一僵,缓缓向身后看去。
厉君措将身子半倚在门旁,两条长腿站得很潇洒随意,双手抱着手臂正淡淡地看着她。
司徒透抿了抿嘴巴,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锅里的汤,咽了口唾沫。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不出声!”她怀疑刚才的事情厉君措全都看到了。
厉君措微微蹙眉,“我刚刚敲门了。”
司徒透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那个,汤熬好了,可以盛出来喝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从砂锅中盛了一碗汤出来,递到厉君措的面前。
男人扫了一眼面前的汤碗,淡淡看着她,没有接。
司徒透见他不动,便用小勺子搅了搅汤,“怎么,不想喝还是怕我下毒啊?今天的汤火候刚好,不信我先喝给你看。”
说完,司徒透舀了一勺子汤放进嘴里,过咸的味道差点让她将汤吐出来,可她还是装作回味一番,然后咽了下去,脸上挂着满意的表情。
“真不错,厉少尝尝吧。”
厉君措看着她隐忍着还要装作很享受的表情,嘴边突然绽开一抹好看的笑容,“看来艾琳小姐是真的认为我是混蛋,是小人,才会不惜咸死自己也要害到我。”
司徒透听他这样一说,也不再装下去,猛然张开嘴巴,转身捧起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直到一杯水都见了底,她才把水杯放下,生气地看着厉君措,“你刚刚明明都听到看到了,然后还任由我喝汤,你是故意的!”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橱柜前,打量着这里的摆设。
司徒透原本已经做好和厉君措“战斗”的准备,却被男人的一声“嗯”给堵了回去。
厉君措犀利的目光在扫视了一圈之后,最终落在了橱柜里的碗筷上。
除了家里来客人备用的碗筷以外,常用区域摆放了三个碗,筷子也是三双。
男人的眉心骤拧,盯着那三套碗筷不作声。
司徒透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我在国外时候的助理齐杉有时候也会过来吃饭。”
敏睿如厉君措,自然不会对她的话深信,却也没有出言戳穿,修长的手指挑起菜板上一根青菜看了看,“很难想象,像艾琳小姐这样咸盐吃多了的人也会煮汤。”
司徒透翻了翻白眼,“你才咸盐吃多了呢,有本事你来煮啊!你以为谁愿意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给你煮什么汤!”
“出去。”厉君措淡淡道。
“啊?”司徒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让我出去?”
“我煮汤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厉君措已经信手拿起旁边的菜刀,十分精准而优雅地将鱼肉切片。
司徒透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厉君措这是要亲自煮汤,转身出了厨房,虽然她有些想不明白一直高高在上的厉君措为什么突然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煮汤。
但是反正厉君措煮饭烧菜的手艺她是七年前就见识过了,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
不理厉君措,司徒透径自去了餐厅,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司徒静吃的所剩无几。
司徒透微微一笑,“我做的饭是不是还不错?”
本来,她也没指望司徒静回应她,只是将司徒静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吧,你今晚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纵使从前她和司徒静之间有再多不愉快,但是姐姐毕竟是姐姐,如今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像一只在黑暗中滞留太久的飞蛾,现在十分感激上天给了她哪怕是这一点点的光亮。
两个人回到了房间,司徒透又从衣柜里面找了些换洗的衣服给司徒静,“不用我说浴室在哪里,你也一定知道的。”
司徒静抱着衣裳没有挪动步子,依旧沉默不语。
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十分轻缓,“姐姐。”
司徒静抱着衣服的手微微颤动。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这么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