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少……”司徒透淡淡看着厉君措墨黑的眸子,微微抿唇,“我不愿意。”
厉君措眼睛一眯,“哦?”
司徒透笑了笑,手扶在秋千上轻轻晃了晃,“在纪小姐住院的情况下,作为公众人物的我突然住进厉宅,厉少有没有想过外界会有多少个关于事情真相的版本流传出来?”
厉君措蹙起眉头,“你在乎么。”
“我不在乎,”司徒透扬起头,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但你不是那个值得我不在乎的人。”
男人的面色一沉,“如果我一定要你搬进来呢。”
司徒透从秋千上站起来,“厉少在金都的地位众所周知,可就算我爷爷已经离开金都多年,也并非在这里没有半点势力。更何况,在金都能够翻云覆雨的人也并非厉少一个。所以,你不能勉强我。”
厉君措攥了攥拳头,面上却淡淡一笑,“在金都还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拒绝我。”
司徒透摊了摊手,“那是其他女人的事。今天实在有些晚了,就不陪厉少在这里看星星吹冷风了,告辞。”
说完,她大步向葡萄园的门口走去。
厉君措坐在秋千上没动,却在目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后微微勾唇,心中更加确信了一件事情。
葡萄园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当年司徒透也是在他的带领下走过很多次之后才不至于迷路。今天“第一次”进这里的艾琳竟然能毫不费力地走出葡萄园,除了是她,厉君措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走出葡萄园的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她已经准备搬进厉宅,却没想到纪柔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患病的事情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纪柔的挣扎和反击仿佛在她的身体中注入了更加紧张和兴奋的元素,让她决意改变方法。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人从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跌入谷底更加痛苦。这一次,她决定帮纪柔一把。
司徒透拿出电话,拨通了齐杉的号码,“帮我好好查查纪柔的病例和主治医师……”
学校的大礼堂里坐满了人。
幕布缓缓拉开,一群身穿白色舞服的孩子正在舞台上跳着天鹅湖。
司徒透看了看表,猫着腰从后门蹑手蹑脚地挪进来。
她答应了甜甜在今天要来看她的演出,可临时有事情耽搁了一小会儿,稍稍迟了片刻,好在甜甜还没有上场。
好不容易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甜甜的家长指定的位置,司徒透刚刚坐下来,就听到主持人用十分动听的声音道:下面有请一年六班厉甜甜同学为大家演奏钢琴曲《绿袖子》。”
司徒透微微一愣的功夫,甜甜已经身穿这白色的小礼服站在了台上。
她向台下的所有观众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向司徒透的方向张望,直到看到司徒透正在看着她微笑时,她才放松了几分,也冲司徒透甜甜一笑,然后坐到了钢琴的旁边。
或许是得到了厉君措的真传,甜甜的钢琴弹得十分动听,已经远远超过了与她同龄学习钢琴的孩子。
《绿袖子》优美而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响起,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礼堂立即变得格外寂静,只剩下那一串流淌的音符。
司徒透远远地看着甜甜弹琴的身影,耳边又响起那一串是属于她和厉君措的熟悉弹奏变调方法,仿佛整个世界都只留下这首曲子。
那一年,那个倔强地少年向着蔚蓝的大海许过誓言。
如今,大海依旧澎湃,可是年少时的誓言早已经随着浪涛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总是突然出现,扰乱她原本平静的世界,却又在她准备与他一起乘风破浪时,留给她数不尽的眼泪和无数个漫漫长夜。
不知道多少次,她发誓无论经历怎样的痛苦,她都要回来,让他也尝尝情殇的滋味。
可是却没想到,当她再次听到这首曲子,那颗原本早已干涸的心竟然被渐渐****……
不知不觉,她的眼眶开始有些微微发胀,视线变得格外模糊。
她只能努力将自己的眼睛睁大,不让里面的液体不争气地掉落下来。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小手,比同龄的孩子要显得修长一些,白皙而干净。
小手中攥着一张纸巾,在司徒透的眼前晃了晃。
司徒透顺着纸巾,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与她的座位隔着两三个位子的地方,江沅正目视着前方的舞台。
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江沅依旧面不改色,“擦擦吧。”
司徒透抿嘴一笑,接过江沅手里的纸巾,“谢谢。”
“这里没有人看你,想哭就可以哭出来。”江沅的语气超乎寻常的成熟。
司徒透将眼泪擦干,笑着勾起嘴角,“可还是被你看到了,不是么。”
江沅扬了扬下巴,“我一直在看舞台的方向,什么都没有看到。”
司徒透轻轻揉了揉手中的纸巾,“你常在没有人的时候哭么?”
江沅侧过头,抬眸看了司徒透一眼,想了片刻后道:“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在没有人的时候也不能哭。”
司徒透看着这个仿佛是用璞玉雕琢成的男孩子,突然感觉十分亲切熟悉,不禁向他的方向挪了两个位子,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你的爸爸妈妈今天也没有来么?”司徒透看向江沅身边空荡荡的位子。
能上的起这种学校的孩子,父母一定非富即贵,因为工作忙而不能来也是很正常的。
江沅的眸光略微有些暗淡,轻轻应了一声,“嗯。”
司徒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他们一定是太忙了。”
“不,”江沅抿了抿嘴唇,“他们都死了。”
司徒透的眉头微微蹙起,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沅的一张小脸绷得很紧,“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是被别人收养的,那个收养我的人不准我叫他爸爸,也不准叫叔叔,只能叫先生。”
司徒透的心里猛然一酸,伸手握了握江沅的胳膊。
江沅侧头看着司徒透,“阿姨,您有孩子么?能不能告诉我父母在什么情况下会丢掉自己的孩子?先生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但是我不相信,他们一定还活着。”
司徒透深深吸了一口气,“阿姨虽然不知道父母在什么情况下会丢掉自己的孩子,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了,阿姨。”江沅的嘴唇微微抿起,将身子坐得笔直,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没想到您今天真的会来。”
“我也没想到又会在这里碰到你,”司徒透抿嘴一笑,“其他的小朋友都有才艺要展示,你要表演什么呢?”
江沅轻轻摇头,“我没有节目。”
“为什么?”司徒透有些意外,看江沅身上的气质,绝对不像是个一无所长的男孩子。
“我不喜欢表演,”江沅的眼角眉梢带着桀骜的神采,“学习才艺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内在修养,不是为了表演炫耀。”
司徒透倒是第一次从一个孩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见解,不禁眯了眯眼睛又仔细地审视了江沅。
这样桀骜的神情,又低调内敛的性格,好像她见过的某人,又不像是某人……
正说话间,甜甜的表演完毕,从后台兴冲冲地向司徒透的位子跑了过来。
“阿姨!”她张开双臂,扑到了司徒透的怀里,用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搂住她的腰,“我弹得好不好?”
司徒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真棒,阿姨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连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出来呢。”
甜甜灿烂一笑,又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沅,“喂,江沅,你为什么不表演?”
江沅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着舞台,没有说话。
甜甜鼓了鼓腮帮子,“坏江沅,你干嘛不理我,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今天没来所以你心情不好?”
江沅的眉心骤然蹙起。
司徒透按了按甜甜的肩膀,悄悄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了笑,“甜甜今天表现得这么棒,阿姨请甜甜吃冰淇淋怎么样?”
甜甜一听,顿时把江沅不理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开心地点点头,“嗯!”
司徒透右手拉着甜甜的手,想了想,左手拉起江沅的手。
江沅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司徒透,想要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回来。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牵过他的手。
司徒透却没由着他,反而又攥紧了些,“江沅和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吧,人多了热闹些。”
不由分说,江沅就已经被悄悄从大礼堂里拉了出去。
江沅起初还有些不愿意,但他突然有些享受这种被人拉住的感觉,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
很难得的,他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容,随着司徒透进了冰点店。
几个人正在吃冰淇淋的功夫,司徒透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齐杉的名字不停地跃动着。
司徒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正吃得香甜的甜甜,“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乖乖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她前脚刚刚走出了店门,后脚就有人走了进去,四处张望了一番,冲江沅招了招手,“江沅,厉江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