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一天结束,艾伊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寝室,快速洗漱完毕后就把自己扔进了软绵绵的大床里。这一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经历了一天大脑和身体的高强度运作,柔软的床铺简直就像天堂。
只有艾伊除外。
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去想起那些一团糟的事情,没有了忙碌的掩护,被暂时挤出脑海的烦乱思绪又顽固地弹射回了她脑海里。
辗转又反侧,睁眼又闭眼,艾伊努力了很久想要放空大脑,尽快睡去,但就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睡意。她愤愤地锤了一下枕头,却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伸手向枕头底下摸去,掏出了一面镜子。
那是西泽送给自己的双面镜,艾伊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看着镜子背面繁复精致的花纹,艾伊有些紧张,犹豫着要不要翻过面来。他会在那边吗?她隐隐有些期待,但同时又担心害怕着。如果他在那头,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慢慢地旋转着手里的双面镜,渐渐看着背面古朴的花纹一点一点消失,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她看见镜子里抿紧双唇、双颊绯红的自己正紧张地向镜子里张望。
没有西泽。
她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放下双面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晚了,西泽肯定睡了,自己竟然还期待在双面镜里看见他,真是傻得可以。
艾伊无神地望着深红色天的鹅绒帷幔,心中被深深的失落所占满,她这才感受到心中想要见到西泽的冲动是多么强烈,他的坏笑,他的骄傲,他的温柔,他的别扭,他的自信······他的音容笑貌都清晰地在她眼前一一闪现。
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爱得这么深了。
突然,一闪光亮晃了艾伊的眼,她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手上的双面镜里浮现出西泽那苍白的脸庞。她一惊,手上的镜子险些掉下去。
艾伊忽地坐直了身子,看着镜子里西泽欲言又止的神情,抿了抿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好像所有的神智都深陷入那双深邃复杂的瞳孔中。
双面镜的两头,谁都没有说话,凉凉的镜面,隔开的是无法估量的距离。
他又皱眉了。艾伊心想,想要伸手去抚平那不平的褶皱,动了动手指却还是没能伸出手去。宁愿看见他漠无表情,艾伊也不喜欢看他皱眉,那种深深的无可奈何夹杂着淡淡的哀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寂,还有什么都无能为力的绝望,那不应该是属于她的西泽的。
此时那双原本蓝灰色的眼眸阴郁到只剩下了灰色,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如果不是嘴唇在微微颤动,她简直要以为这是一幅画作,名为来自贵族王子的哀伤。
艾伊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自己说,就像她想要对他说的一样,但开口却那样艰难。原来有一种感情,会这样的抓心挠肝,它深深地隐藏在身体最隐秘的角落,你看不见,却能真实感受到它的蠢蠢欲动,像羽毛一样一下一下挠着,说不出道不明,心痒难耐,但你抓不到它,直到那块地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你也只能任其继续为所欲为。
别用那种眼神望我,说话啊,西泽,说句话,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说句话!
艾伊在心里呐喊着,期盼着,镜子里的影像却始终一动不动。她觉得那道目光快要穿透自己的灵魂,掠夺她所有的心思和理智。
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久,西泽的嘴唇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看在艾伊眼里却是那么美妙。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黯了一下,随即镜面一黑,艾伊那惊惶又期盼的面容渐渐浮现在镜中。
好像突然从云端掉入了冰冷的湖底,她握着手上的双面镜,西泽消失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她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她茫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却让艾伊感到无比陌生,什么时候,她也开始露出这样无措失望的神情,那曾经从来都不会与自己有所关联的神情,竟开始成为她的面具,摘不下,闷得快让她窒息。
这就是命运吗?
祖母,我还是不懂。
“艾伊,还是在老地点,我们上完课后就过去,你可以先过去写写魔物学的论文。”下课铃声一响,米露就匆匆向艾伊交代了下午的秘密训练,随即往她的下一堂课教室跑去,艾伊悠悠地收拾着东西,准备接受米露的建议,先去地下教室完成魔物学的论文。
已经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已经没有学生闲散的身影,偶尔一两个低年级的学生满头大汗地跑过去,估计是哪个冒失的新生,睡过了头或走错了路,错过了上课时间。静悄悄的无人走廊远远地延伸出去,淡淡的阳光打在地上,隐约照射出时光静静流淌的痕迹。也是这样无人的走廊,在那个月光温柔的夜晚,艾伊第一次遇到了西泽,从那以后,就开始了无止境的牵绊。
一步、两步、三步······艾伊轻轻地踩着脚步,在时间流淌的痕迹中小心地穿行而过,回荡起的脚步声在圆拱形的屋顶回环旋绕,慢慢向走廊深处延续,与记忆中的声音相重叠,此起彼伏成一曲触碰心弦的交响。她闭上了眼睛,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两颗纯粹的心相知相遇,带着回不去的天真与勇敢。
身后又传来了好听的回声,与艾伊的脚步声交织缠绕,与记忆中是如此相像。
“西······”艾伊心头一动,惊喜地睁开双眼转过身去,却见一道白光闪过,她的脑海瞬间变成了单薄的白色,身体无力地向下倒去,黑暗渐渐笼罩了眼前的世界,只有阳光下一闪而过的淡金色短暂刺破了黑暗,又无情地被黑暗吞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