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氏含着血,声音已经微弱得细不可闻,断断续续:“晗儿,此事……莫要告诉……你哥哥。”
上官氏的声音越来越弱,苏姿晗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也许这样她就能阻止她生命的慢慢逝去,突然间一人却从背后迅速拉住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姿晗感到全身发冷,就好像碰到了她娘的一点点变得冷冰冰的身体一样,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
上官氏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慢慢变得黯淡的眼睛望着站在床前的人,一点一点地合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直至最后,完全闭上眼睛,像困了倦了,永久的沉睡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世间万物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沉睡一起沉睡,卫潇抱着苏姿晗僵硬的身体,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只有他知道,上官氏在最后那一刻唤的是他的乳名。
将近二十年,二十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叫他的真正名字,连她也不能,而现在,终于有人叫了,而那个能叫出他真正名字的人却永远的离开了他,以后他再也听不到别人能够像她那样关爱温柔的唤他。
所有人都沉寂在悲戚之中,许久许久,静躺在床上的神态安详,却始终未能睁开眼睛。
苏姿晗轻轻拨开卫潇的手臂,面无表情地朝门外走去。
“娘娘。”凝心和李统领随着她的走动而离开。
苏姿晗走后,卫潇身体像突然间被抽掉了支撑着全身的骨头,瘫软的倒坐在地,他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相信李统领和凝心会照看好她,而他自己,此时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安慰她。
筎姑娘蹲在他面前,小心又心疼地唤了他一声:“王爷。”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平时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带着浅浅的笑容,虽然她知道他的心底并不像表面那样,她曾经无数次尝试着想试图走近他的心底,但他每一次都会恰当好处的把她推到一个与他不冷不热的距离。
“阿筎。”卫潇抬起头,深情的凝视着她,如墨一般的眸子中映着她的面容,那里面包含有太多的东西,深深将她吸引。
突然,他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伤害到她,汲取着她来自她身上带给他的独特的温暖:“好累。”
筎姑娘一愣,这是她第一次与他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伸出手还是环住了他,温柔的拍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孤独无助,她的心因他的疼痛而疼痛。
苏姿晗眼中的泪水好似已经干涸枯竭,不知不觉中已经留不出泪水,她浑浑噩噩地走到房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麻麻细雨,落在她脸上身上,打湿了她纤长的睫毛,模糊了她的视线。
“娘娘。”凝心赶紧跑过去为她撑伞,李统领也是紧跟在她左右,生怕她出什么事。
她推开凝心执伞的手,继续向前走着,凝心追上去:“娘娘……节哀顺变。”
她的目光始终空洞的盯着前方,不管凝心说了什么,只知道拖着身体往前走着,一言不发,无情而又决绝的将凝心的手推开。
凝心一次又一次的追上去,为她撑伞挡雨,锲而不舍。
也不知道凝心被推开了多少次,说了多少劝慰的话,苏姿晗终于停下了脚步。
凝心以为苏姿晗已经被她说得动容,期望而又乞求道:“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快同奴婢回去吧,若是夫人还在……”她察觉到自己失言,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地变弱,却抿抿唇壮着胆子继续把话说完:“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可是苏姿晗却只吐出了一句话,寒冷如冰:“走开。”
凝心怔了怔,苏姿晗虽然没有朝她大吼,但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突然之间没有了再劝说和缠着她的勇气。
苏姿晗始终都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继续前进。
凝心和李统领一样默默的退到她的身后紧在她的后面。
苏姿晗突然再次停下脚步,凝心差一点就撞到她的后背,刚站稳就听到她冷冷的一句话:“不要跟着。”
文烨的人她一个都不想看见。
凝心与李统领相视一望,都是一脸愁容,满面为难,但还是乖乖的站在了原地。
苏姿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只知道脚好沉,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一样,不,是整个身体都好沉,对于她来说,身体就是个累赘,是具污秽肮脏的躯壳,她的灵魂已经随着她娘的离去而一同离去,她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游荡。
游荡着,游荡着,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四周没有一个人,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嘲笑她,嘲笑她怀了自己亲生哥哥的孽种。
旁边只有一条大江,汹涌着,翻滚着,她好像看到了它在像她咆哮、嘲笑,笑她脏……
天空突然轰隆隆一阵巨响,细密的蒙蒙细雨突然之间变成了豆大的雨珠,来势汹汹,倾盆而下,风雨大作,树叶被打得刷刷作响,击打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也是击打在她的身上,雨滴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在她的脸上流淌,让她睁不开眼。
“呵呵……”苏姿晗突然咧着嘴,似哭似笑,温热的眼泪却滑过冰冷苍白的面颊,被雨水洗刷,她摇摇晃晃地朝江边走去,口中念念有词:“脏了……脏了……”
但愿这一场大雨和一江东水能够洗净她肮脏不堪的身体,带走她今生所有的不幸。
一道消瘦的身影从江边跃下,不带任何留恋。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