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裘连翊走进去,但见萨克森端坐在位置上,眉眼里自成一派威严,眼里的邪气有些深。
“叔叔。”他低身打招呼,还算恭敬,“您过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或是直接让人叫我过去就好了,何必辛苦亲自跑这一趟。”
说的都是恭敬的话,语气却不卑不亢。
“你是我的养子,父亲来看儿子,有什么辛苦的。”萨克森一副自己理应这么做的样子。
裘连翊只是牵了牵唇角,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受宠若惊。
萨克森的眼阴阴地闪了一下,因为他的淡然而不悦,却还保持着表面的和气,“你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我的得力助手,十分怀念过去的那些日子,我们把安伯爵打得节节败退,差一点他就要功亏一篑了。你走后,形势就大变,因为国王的偏袒,安伯爵越发有恃无恐,大力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短短的六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如果不是我抓住了他的纰漏,怕是连前两次的弹劾都办不到!现在要扳倒他比以前更难。”
他这一番感叹,自然是不想裘连翊离开,他如何不懂,却始终不接话。
萨克森沉沉地叹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想留下来。”
“对不起。”这次,他终于应声。这声表面上是在道歉,实则是表明决心。
萨克森的眉宇缩成了一团,更显阴肆,“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这趟算是白来。”他站起来,往门口走,裘连翊默默地跟在背后,送他。
走到门口,他再度回头,这次的声音压得更低,“你要走,我可以不留,但眼下的情形越发偏向安伯爵,而国王不过两年就八十,如果不趁着现在将他扳倒,国王八十大寿一到,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国王。到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除异己,剪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养父我,而下一个必定是你。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有必要启动计划案,这事一直由你负责,相信你还留着它吧。走之前把计划案交给我,其他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条件,裘连翊垂首不吭声。
“我知道,你妹妹的事你一直介怀,当年若是知道你母亲用的是那种方式在帮我做事,我也一定会阻止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事情已经发生,再也无法弥补。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更不能因为这些事而束手束脚,影响了自己耽误别人。计划案你不必急着给我,心里有数便行,我相信,就算你不交出来,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养父去死的。”
他这话句句是在理解裘连翊,又句句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恩情。
“另外,安伯爵那边已经知道了计划案的事,估计他们也会采取行动,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交待完这些,他方才拉门往外走。
裘连翊沉着眸子送他走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明态度。萨克森在上车前还亲近地拍拍他的肩膀,扭身上车时却冷了声再次开口:“翊,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为什么会突然放了安德鲁?”
他的语气看似随意,但目光却随时锁紧了裘连翊,没有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在政场混迹多年,早就炼成人精,只要对方有点点不对劲就能捕捉到。
“我母亲没有跟您说过吗?他曾帮过我妹妹,也是我妹妹生前最喜欢亲近的人。我放了他只因为看在我妹妹的分上,没有别的意思。”裘连翊没有过多迟疑,冷冷静静地开口,眸底没有半点不安。
萨克森收回目光,一时沉吟,“当年是我考虑不周,才让您母亲犯下那样的错误,抱歉。”
“跟您没有关系。”提到妹妹时,裘连翊的脸一时怆然。
萨克森安慰地在他肩上拍着:“政治就是这样,不动枪不动刀,却你死我活,会牺牲掉许多人。不过,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儿子。上次我醒来的事瞒了你,并非要把你怎么样,只是想把你留下来。希望你能明白,一个父亲对于挽留儿子所费的苦心。”
“我能明白。”
他满意地点头,“这就好。”这才低头上了车。
上车后,原本堆在脸上的慈祥迅速消失,变得极为阴沉。
“伯爵打算就这么放他离开了?”秘书赫林试探着询问,看向车外依然站立地裘连翊,目光闪了几闪,“裘连翊并非凡类,若是不能为您所用,照您以前的性子,早就……”
萨克森摆了摆手,“放他是想把他再收回来,没有他,就算得到了计划案也很难展开。”这话里,透尽了对裘连翊的欣赏。
“但他若是投了安伯爵……伯爵不觉得奇怪吗?他向来冷血无情,却在关键时刻放了安德鲁……您真的相信他是为了他妹妹而做这件事吗?如果他知道那件事里,您也……”秘书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两个人都明白。
萨克森没有表态,脸比刚刚更沉了一度。
“需要查一下那件事吗?”秘书问。
萨克森在沉思了好久后缓缓勾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另外,给他们加点料。”
赫林略略迟疑了一上,马上明白过来,眼睛一时亮起,充满了对萨克森的敬佩,极快应声:“是!”
……
塔罗牌的事并没有在林梦梦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她照样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萨克森自那日一谈之后,真有放裘连翊离开的势头,第二日便打电话让他去交接工作。
他去了半月弯大楼,林梦梦便无聊起来。想着快要回家,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于是决定上街给老妈和街坊邻居们买点东西。
她去了商场,阿荣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个给我包起来,还有那个,那个。”商场里商口琳琅满目,林梦梦恨不能整个儿都搬回去。这么久才回去,自然要多带点东西,对于老妈,她向来大方。
“小姑娘,买这么多东西?”
背后,有人出声。林梦梦回头一看,安德鲁不知何时到来。阿荣眼里流露出警戒,但这里是超级商场,自然不能阻止别人购物。
“安伯爵。”林梦梦也给惊了一下,叫道。他的突然到来让她措手不及,差点打掉手头的东西。
安德鲁一脸慈祥,并顺手将她要打掉的东西接住,“小心点。”他嘱咐道。
林梦梦原本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但上次他救过自己后,感觉便不一样起来。她尴尬地接过东西,道了声谢谢。
“给谁买的补品?”补品都是针对中老年人的,安德鲁一脸好奇。林梦梦也不隐瞒,“给家里人买的,要回去了,总要给他们带点什么。”
“回去?”安德鲁的眉眼里满是疑惑。
林梦梦点头,因为有所忌讳,并没有说清楚。
“真是可惜了,以后见不到你了。”安德鲁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惋惜。
林梦梦只笑了笑,却有些心酸。眼前的人是裘连翊的父亲啊,离开后,他们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相认了。
“对了,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谢你呢。要不这样吧,我请客吃饭。”她道,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欠人人情,这回自然也是不会的。
安德鲁倒也没有客气,两人一起走向附近的餐厅,背后跟着各自的随从。
“就这家吧。”安德鲁停在一家很普通的饭店门口,出声道。
他堂堂一个皇储进这种饭店,林梦梦有些消化不良,站着没动,“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率先走了进去,身后的跟随者习以为常,也跟着进去。林梦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距离又缩短了不少。
安德鲁找了个位置,轻拍了拍桌面,示意她过去。待她走过来坐下,他方才转头去看随从,“你们随便找个地方吃吧,不用管我了。”
随从们低应一声,退到了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
林梦梦看到这一幕,又直跌眼镜。她的感觉里,大人物都是高高在上的,谁会去管随从有没有饿着要不要吃东西。
服务人员带着菜单走来,因为看到皇储,受宠若惊,差点打掉。安德鲁微笑着主动接过,递给林梦梦,“想吃什么?”
林梦梦低头撇了一眼菜单,里面的菜可真便宜啊。她倾头去看安德鲁,有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不会因为带了这么多随从,怕他们吃得太多,才来这种平价餐厅的吧。没关系的,我带够钱了。”
安德鲁给她的话逗得呵呵直笑,眉眼里的慈祥越发浓重,“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可爱不过是蠢的代名词而已,林梦梦不悦地想着,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讽刺意味,很真诚。
“就算我想为你省钱吧,点菜。”他含首让她去看菜单,将她想要探听他心思的想法打断。林梦梦这才低头去看菜单,心下却在想:眼前的人一点儿都不像皇储,不端架子也不凶,只像个慈祥的父亲,好想让人亲近呢。
“怎么?有问题吗?”看她迟迟不动,安伯爵不由得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