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阮妤嫣换了一身舞服上来。还是黄色的衣衫,不过颜色较之前多了一丝铜色,看上去更显得肌肤如雪更加有成熟的韵味。她原本披肩的秀发斜斜绾成飞天髻,簪上一朵秋日里的富贵菊,仿佛是闪耀在众人眼里的太阳,妤嫣的美是奔放的、灿烂的、盛开的,所以当丝竹响起,水幻听着她身上的铃铛声像是潺潺小溪回流而过,让人心灵得到了完美的释放。
手中丝绸飞云如瀑,时而穿飞在乌发环丝间,时而又与腰间飘飞的丝带缠绕。足下舞步变化莫测,腰肢柔软而纤细,眉眼间确时不时向太子的方向投去一缕暗波。
水幻也是看痴了,喃喃着:“她真的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雏菊····”
不过,这只雏菊当场献舞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博皇后一笑么,那笑意之下的羞怯,可都是冲着夏侯宸去的啊····
她懂了,不怀好意地看看夏侯宸,果然他的眉头皱的有够深!
一旁的太子妃也是神色恹恹,看来她也无法阻止这些吧。
看似尊崇的地位,看似的举案齐眉,原来也并不真实。
舞罢,阮妤嫣提着裙子就扑进了太子妃的怀里:“姐姐。”
太子妃了然,笑道:“跳累了吧,坐下来休息一下。”
“太子哥哥,我跳得好不好?”
夏侯宸点点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倒是那些宫嫔们一个劲儿地称赞不已,都羡慕阮家女子才艺精绝。
正说着,王妃阮文姝已经站在了舞台中央,她今日穿的恰是一身碧色,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巧合。水幻只瞧得她一站在笔墨前,浑身的气势都变了。
从前的镇南王妃给人的感觉是蒲苇一般的柔韧,温恭谦和,待人柔和。可是现下,当看着阮文姝左右执笔,完全没有方才的温婉,反而多了几分飒爽之气。
只见她挥毫而就,笔墨在宣纸上斑驳而过,宴会上静的几乎可以听见笔尖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她那么专注的神情,几乎可以让人透过她的眼神看到雨中竹林的飒飒之景。
少顷,王妃笔下峰回路转,嘴角不经意带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缓缓将一旁清晰笔墨所用的清水端起,然后用左手轻轻撮起一些水慢慢地将其弹洒在了已经创作好的画上。
“献丑了。”她带着画作蹲跪在皇后身前。
水幻也忍不住好奇挺直了上身看去。
画中果然是一片绿意竹林,虽然是墨色,但是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层次感。真的像是置身在竹林中一般,尤其是竹身上还有斑驳不一的痕迹,更增添了一份沧桑,少了一份空白。
“不错,文殊的笔墨还是这样好。”
皇后笑道:“好一幅斑竹尽染。”王妃含蓄道:“谢娘娘夸赞。”
水幻凑过来,对夏侯宸道:“什么叫‘斑竹尽染’啊?”
夏侯宸解释道:“斑竹是竹子的一种,又名湘妃竹。”
“湘妃竹?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唉···”
夏侯宸无奈又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水幻一脸的无辜:“我该知道吗?”
他转念一想,或许在洛州并没有这样的传说吧···
“湘妃是舜帝的次女,叫做女英····”
“哦哦,娥皇女英,这个我知道 ̄”水幻急忙道:“原来这个就是斑竹。”
夏侯宸愤愤道:“你竟敢打断我说话?!”
“不过竹子的种类那么多,她为什么只画了斑竹呢?”
夏侯宸一愣,忽然压低声音道:“真想不明白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水幻反击道:“你厉害,那你说说看?”
“不过是画幅画,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斑竹也好,四季竹也罢,只要是竹子,就不算输。”
看来他们之间存在很大的欣赏差距,可在水幻眼里,王妃所画斑竹却一定有着什么寓意吧。
“或许王妃是想替王爷寻找一位娥皇吧,那斑竹上的点滴就好像是湘妃留下的泪滴呢···”
“嗯?”
夏侯宸看着台上王妃从容地走下来,并没有听仔细。
但是水幻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不同寻常地思考之中。
“殿下,臣妾上去了。”忽然太子妃道,夏侯宸有些不自然道:“你可以么?”
太子妃勉强笑道:“请相信臣妾吧。”
阮妤娴踩着莲步走上了舞台,婢女搬上一张九尾弦琴,她随意拨弄几下就发出了悦耳的琴音。
水幻看着太子妃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阮家的女子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娇媚的、文静的、温婉的果然一应具有,想必上面的那位皇后娘娘一定也是深藏不露了。难怪阮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如果别人家的女儿能有这么一个,估计会捂嘴偷笑吧。
“太子妃,”王妃忽然叫停了琴音,阮妤娴回头,王妃向前靠近她用她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妹妹觉得那斑竹泪如何?”
太子妃皱眉,却听王妃继续道:“娥皇女英的故事,看来要在太子的身上再演,真是恭喜了。”
阮妤娴的脸色一白,却用牙齿拼命咬住下唇。王妃继续道:“梅的凌霜而开,怎么比得过菊的天真烂漫,你我不过都是皇权的牺牲品罢了。”
镇南王妃独自离去,阮妤娴死死地捉住了琴弦,嘴唇看不出一丝血色。她表现还是不够坦然么?连王妃都看出了她的勉强和落寞。
远远的,小妹银铃般的笑意还在回荡,夏侯宸的目光还停留在这里。
多么希望此刻永远静止,让他的目光可以永远地停留在这里。
筝--
拨弄古调,她吟吟道来:
“迎风凌霜暗香来,微云淡月菱花台。
陶家落英缤纷雨,舜妃落泪湘江哀。
冰雪凝寒染芳尘,横斜窗前冷玉钗。
白头相守年年岁,红颜怒放使君开。”
一曲作罢,水幻笑眯眯地看着夏侯宸一副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揶揄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妻子还会和词?”
夏侯宸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当然知道。”
“少骗人,我都看到你眼里的惊疑了。···”
夏侯宸没有回话,他的心不是震惊而是被她曲辞中的那份淡淡的忧伤所感染。阮妤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从前的她已经和现在划清了界限。
白头相守年年岁,这样一个平凡的愿望,在帝王之家却是如此的奢侈。他不是给不起,而是不能给,只因为她是阮家的女儿。
“擎苍,你怎么了?”
夏侯宸回过神看着水幻,缓缓道:“你说的对,我果然是值得同情的。”
啊··?水幻没反应过来,太子妃已经在众人的夸赞中向夏侯宸走来。破天荒的,他竟然起身将太子妃迎了回来,并扶着她坐下。
阮妤娴受宠若惊,夏侯宸缺到:“对不起,妤娴。”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对不起,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
除了爱,妤娴脚步一颤,险些跌倒然而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或许这才是她一直执着的答案。太子并非无情,无情的是这个冷漠的皇宫,有他这一句真挚的坦白,她也觉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