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幻看着幼时的他们如此熟稔地聊着天,讨论着春夏秋冬,时而笑意拳拳,时而大声争辩。时光静止了一般,脑海里霎时涌出了太多东西,都在轻声地诉说这一刻的美好。
藤绳捻好,男孩将一头绑在粗壮的树干上,然后将另一头递下去:“水儿妹妹,你抓紧这个,我拉你上来。”
“我……我不敢。”
“别怕,相信我。”
女孩小跳着过去攥紧了那粗陋的绳子,“我要开始拉了!”上面有人大喊,女孩“嗯”了一声,只觉得身体一轻,自己竟然已经离地。
“大哥哥你好厉害!”
男孩憋足了劲,一下一下,将女孩弱小的身体慢慢从陷阱中拉上来。
然而,没过多久女孩就有些撑不住了。手臂酸的发麻,头顶的那片天空变得虚晃,指尖也隐隐作痛。她咬着牙,告诉自己,就快到了,坚持一下。
可下一秒,就听得啪的一声,藤绳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竟然断开!她惊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陷阱之外,男孩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可下一秒他便奋不顾身地一跃——
她已经做好了摔痛屁股的准备,可落地前有人抱住她就地一滚,将下坠的力道减弱不少,俩个人打了好几个滚,磕磕绊绊地擦过身上裸露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水儿妹妹,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是他。“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男孩笑道:“我拉不上来你,只好下来陪你啦。”
水幻瘪嘴就要哭:“那谁来救我上去……”
“你别担心,我师父找不到我,一定会来这里寻我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可是我的脚好痛,我的肚子好饿……”
“你别哭,我这里还有吃的……”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两个人影缩在一处,静静等待救援。
夜空群星璀璨,男孩摇醒昏昏欲睡的女孩道:“喂,你千万不能睡啊。”
“可是我好困……”
“睡着了就会生病,来我陪你看星星。”
“星星都长一个样子……”
“谁说的,每一颗星星都会守护一个人。好的人星星就会特别明亮,不好的人星星就会黯淡。你知道吗,每一颗星星都是诸神落下的眼泪,但若是为喜欢的人落下一滴泪,泪滴化成星星,升上天空化作一份承诺成为永恒……”
“那你能帮我找到我娘亲的星星吗?”
“……”
“长这么大,我只见过姨母一个人。她说我娘亲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我的娘亲也不在了。不过她说过,她会一直在天上陪着我。”
“大哥哥,以后我也陪着你好不好?这样我们就都不是一个人了。”
“……”
“你不喜欢么?”
“不是……水儿妹妹,我娘说不能随便答应,因为答应了女孩子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因为那是承诺。”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是……你还这么小,哪里知道喜欢是什么,不要乱说。”
“喜欢就是喜欢,就像我喜欢花花,就非要找到它不可。难道大哥哥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吗?”
“……”
女孩泫然欲泣,男孩无奈道:“好吧,我们来一个约定。等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如果你还喜欢我,我就用一生来守护你。好不好?”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应该还要很久吧。”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守护大哥哥。”
“呵呵,傻丫头……如果到那个时候,只要我守护你就够了。”
……
回神,眼前依然是留仙亭的一草一木。梦境已离自己很远,可却是那么真实。
青山碧水间,山风舒朗。隐觞沐浴在月光下,为她吹奏一曲《烛影摇红》。他们幼时……真的遇见过么?为何,她从来不记得,而他也从未提起。
这个梦究竟是因为自己太爱他杜撰出来的,还是小时候真真正正发生过的?
但是小的时候她的确因为身体弱而去盘陀山庄找古茶师父求药,当日在山庄门前,她也依稀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可是为什么这些记忆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心境难以平复,她几乎沉浸在那个梦里无法自拔,这个梦太过真实。
“在想什么?”隐觞看她蹙眉,水幻摇摇头,道:“我好像老是睡不醒似的。”
“你累了?”
“嗯。好像有点。”
两个人随便聊着,没了下文。
月光下留仙亭不似白天那么萧索,反而多了几分诗情画意。她的目光随意撇着,再看到自己趴着的石桌上时,不由惊奇道:“咦,你瞧,这桌上面有字?”
只见那上面隐隐可见几行小字,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已经看不太清了。只能依稀辨出“曲水流觞”几个字来,水幻略一沉吟,笑道:“这是‘曲水流觞’啊!”
她抬头看着隐觞,眼中有说不出的温柔和笑意。隐觞道:“曲水流觞,檐花簇簇。如你所愿。”
水幻不由将目光移向他的腰间,那里挂着自己曾经送于他的那枚玉佩,当时红着脸刻下这八个字,只是希望以后真能如字中生活的那样,静看山水,放舟江湖。却不曾想,也有人会如他们想的一样。
“我们也刻字,好不好?”水幻玩心大起,道:“若是几十年后,也有像我们一样的眷侣来此看桃花,看到我们的墨宝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呢。”
隐觞无奈道:“你想写什么,我来刻便好。”
水幻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视周围一圈,略一沉吟,轻声道:
“暖玉留香花轻隐,
香花轻隐月怜觞。
隐月怜觞风送暖,
觞风送暖玉留香。”
隐觞欣赏地点点头,以指为剑,迅速将她所述完整地刻在了石柱上。并在诗后题为“壬申年三月初四,携娇妻共赴妙峰山留仙亭。祈愿长相厮守,白首不离。”
水幻忍不住道:“阿觞,你还记得你欠我的娶妻六礼么?”
隐觞摸摸鼻子:“原来你还在耿耿于怀啊,看来我得想办法让你不再惦记这个。”
“嗯?要怎么办?”
月光下,她的笑容像一樽美酒,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品尝。隐觞身形一动,揽着她直接飞出了留仙亭。
踏云逐月间,后山已在脚下渐行渐远。山风微微浮动,月色皎洁。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不由轻声喃喃:“其实很小的时候,你就已经许给了我。”
只是为何,我们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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