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储,天气清寒。
但适宜婚嫁,沉医谷那里还在商讨婚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洛州,这婚事已经办起来了。
十月初十,天光大好。鸿雁高飞,祥云密集,是极好的兆头。
无影城长乐宫,此时红绸铺就,光彩夺人。吉祥的长号每隔一个时辰就轰鸣一阵,绵长的钟声徘徊九天,直上云霄。
新任长乐宫主大婚,长乐宫嫡女下嫁。如此喜事,整个洛州一片欢腾。
消沉了一年的洛州因着这一场盛世婚礼,重新焕发光彩。
洛河二十一年,继前岁诸多烦事困扰,洛州境内昏昏沉沉。
在这被中州认为是蛮夷之地的土地上,割据着邦交联盟的四座城池,东无影、南史云、西帝落、北无双。各城相聚不远,彼此间都有往来,早在洛河二十年前,各城主还将自己的嫡女送往史云城为质,以避讳当年“帝天之乱”的祸事。直到一年前宫主秋恩曼去世,新任南城宫主才下令遣回质子。
而这场婚事的主角之一,就是其中的一位遣回质子,极无影的女儿极紫苏。
此刻方过晌午,吉时还早,郡主极紫苏的寝宫内忙做一团。
今日是郡主大婚,可马虎不得。
就是就是,咱们郡主跟少主好事多磨,这么多年终于走到一起了,一定要让他们的婚礼风风光光的。
所有的人满怀着祝福参与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长发过膝,福寿婆婆手持羽西牛角梳,蘸过淡淡的香葭水,拂过新娘黑如墨云的秀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福寿婆婆满眼慈祥,望着铜镜中长眉轻挑,眼含幸福的女子。
凤冠霞帔,惊若天人。
眼角含泪,幸福不知所以。极紫苏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梦一般,一双手扶上她的肩,铜镜看去,是三妹水幻。
“新娘子可不能掉眼泪的。”水幻面带微笑,亲手将最后一缕青丝绾在她的脑后。从此,最疼爱她的大姐,有了自己的归宿。
藏大哥一定会好好待她,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苦尽甘来,真为他们高兴。
极紫苏妆扮完毕,端的是美艳动人。她的母亲去世的早,娘家人稀薄,所以极无影一声令下,将曾经与她同为质子的几位姐妹过来坐镇。这个时候,姐妹四人难得再一次聚在了一起,目光流转,好多话明明就在嘴边,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极紫苏转过头来,望着几度与她同生共死的姐妹,笑言:“怎么了,都不说话?”
最小的朴景儿道:“大姐很少穿的真么华丽,小妹都快人不出来了。”水幻捂唇轻笑:“听听,景儿果然是长大了。嘴巴都变甜了。”朴景儿一瞥水幻,小声道:“什么嘛,小妹说的是真的。”
“是了,我们还说你说的是假的了吗,三妹你甭调侃她了。”说话的人是无双城主的女儿任谁,这位小妹则是帝落城主的女儿。而这水幻···
极紫苏笑着忽然一叹:“我们姐妹难得团聚,不知下一次又要到什么时候。只是冰儿还生死未卜,三妹,寻找冰儿就要靠你了。”
水幻点点头:“你父王前几日告诉我,前往中州的事已经打理好了。虽然比预计晚了几个月,但等喝完你的喜酒我就动身。”
任谁道:“此去中州一路遥远,别看那中州是什么礼仪大邦,但肯定也不好对付,他们向来不屑与我们来往,所以三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对了,谁和你一起同行?彼此作伴,也好有个照应啊。”
水幻神色淡淡:“我一个人。”
极紫苏担忧道:“这怎么行?我去和父王说。”
水幻安慰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城主说打理那边最多只能掺进一个人。城主已经和那边说好,你们放心,我只是去中州,当初去修罗狱,还不是一个人吗?不用担心的,今日是喜日,就不说这些了。”
她们聊着,就听见门外鞭炮声响起,礼官高喝着,吉时已到,想来新郎已经来了。
姐妹三人一笑,特别是景儿:“来了来了,快跟我出去欺负姐夫去。”说完一溜烟先跑了,水幻和任谁慢慢走出宫门。就见迎亲礼队一路逶迤,好不壮观。
八抬大轿,红绸金丝,轿顶一条卧龙,威严无比。龙,是无影城的图腾,极无影膝下只有一女,可见他对女儿的疼爱。聘礼整整摆满了整个院子,三姑六婆立于门前,开始等着新郎下马问礼。
新郎藏昕今日更是玉树临风,英气逼人。他一跃下马,踩着脚下青石铺就的台阶稳健上来。
“呦,新郎官走的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呀?”景儿调侃道。
藏昕一作揖:“小姨好,我这么急匆匆的,自然是来接新娘子的。”
“去去去,谁是你的小姨?”景儿一跺脚,双手叉腰:“要想娶走大姐,得要要过了我们姐妹这一关!”
正说着,水幻和任谁也出来了。
藏昕急忙对着那二人道:“水幻,任谁,你们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水幻扬眉:“那怎么行,你把大姐这么轻易娶了去,我们以后可是要挨揍的。”
藏昕擦汗,这几个女孩,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好说话。
于是急忙回头找来帮手,台阶上的三位女子一瞧,却是虞秋唐。
任谁对虞秋唐只是第一次见,而水幻,曾经在盘陀山庄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再次看到他,嘴唇一勾:“虞秋唐,没想到藏大哥居然找你来当帮手。”
虞秋唐乃是帝落城映雪楼的少主,此次跟着郡主景儿一同贺喜。他先是向三人行礼,这才回水幻的问话:“诸位小姨,这娶不娶的话得要问问当事人才行,万一误了吉时,新娘子就该哭鼻子了。”
任谁最是冷静,她拂袖:“少来这个当借口,我们商量好了,藏昕,你若是不在这表现些什么,就别想带走郡主。反正误了吉时,到时候大姐哭鼻子,最心疼的还是你。”
“就是,就是。新姐夫,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藏昕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不拿出点什么来,还真过不了这一关了。
其实他早有准备,一拍手,立刻有人抬着一箱沉甸甸的东西走上前来。三姐妹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藏昕命令人把箱子打开,景儿最先看到,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怎么是一箱螺子黛?”
螺子黛是什么,那是女子描眉用的一种。产于中州西域,虽然稀有,但用这个做表现,似乎分量不够啊。
“别急,没那么简单。”任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藏昕果然还有后招,只见他走到箱前,取出一小块螺子黛来到宫门前,扬声道:
“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我向你们保证,今生今世,我只爱她一人。我愿以后的日子,可以与她长相厮守。世人都说举案齐眉,所以藏昕在此保证,以后紫儿的眉都有我给她画了。”
这番话一讲完,在场一片安静。
仗剑江湖,只为伊人画眉。
如花美眷,共享似水流年。
如此款款真情,脉脉深意,没有感动,怎么可能?
“郎君如此,紫苏无悔。”轻柔的声音自宫门内传来,藏昕登时喜上眉梢,而还愣着的三人则是一脸恼意。她们还想再整一整新姐夫,怎么大姐就出声了呢···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还愣着干什么,抢亲啊!”虞秋唐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冲破包围,退开了本就虚掩的宫门。不一会,新娘子就被他们接了出来。
“新娘上轿!--”
“哎呀,你们···我还没玩够呢···”景儿不满,这是藏昕道了句“多谢”一上马,大吼一句:“出发。”
他们的人急忙将极紫苏盛装扶上轿撵,钟鸣声声,礼炮齐奏。三人呆在远处,望着渐渐远行的迎亲队,感慨万千。
盛大的婚礼才刚刚开始,羡煞天下的一对璧人终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到了一起。
酒宴过后,景儿带着一干人等去闹洞房了,水幻不胜酒力,却还是在一个人独醉,这时,任谁默默地坐在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