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重的皇宫内院,笼罩在一片蒙蒙的晨雾之中,御花园深处,镜池依然风姿绰绰,这座为纪念静香长公主的莲花池再度花开满池,清晨的露珠和着莲香渲染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但宫中鲜有人知道,在这莲池之底静静供奉着夏侯一族古老的渊源。唯有历代皇帝和其亲信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夏侯一族自前宋灭亡后一统中州,先祖同宗帝一生叱咤风云,军威显赫,率诸臣横扫中原,奠定了夏侯的百年基业。建国后,广修寺庙佛堂,平息天下冤魂流民,巩固江山。当年也曾在宫中修葺过一座佛堂,谁知佛堂建好的第二年,京都一场地动,竟使得佛堂陷入地底。同宗帝请来高人查勘,高僧说这是上天庇佑,创下这一片福地,叮嘱同宗帝务必将其奉为圣地,非亲传者不得进入。
随后,同宗帝便顺应天意,在其上修起了一座水池,命名为镜池。镜中乾坤也只有每代的嫡传隐卫和登基皇帝知晓,随着时代的迁移,这座水下的圣地已经历经数代风雨,却依旧难掩其神秘莫测的真容。
此时此刻,瑜贵妃一身素衣,孤身一人立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殿中夜明珠发出淡淡的荧光,静谧如天上的月亮。
她望着正北案几上高高供奉着的数代先帝牌位,重重地跪了下去。
“信女李翊,而今擅闯圣地,日后有任何惩罚,信女甘愿一人承受。但请诸位先祖,务必保佑后嗣无恙,承渊帝……虽然并非夏侯血脉,但这几十年,他兢兢业业,守护先祖江山从未有所懈怠。而今,外国势力虎视眈眈,内廷又有歹人阴险作祟,妄图颠覆朝堂,使中州腹背受敌。今上身体每况愈下,身中不明毒素,时而清醒时而混狂。望先祖在天之灵,佑我中州能平安渡过此劫。信女甘愿奉上所有,甚至性命……“
她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幽深而空灵。背后不自觉感受到一丝寒意,瑜贵妃强忍这心中的惧意,虔诚地跪拜磕头,案前供奉的长明灯灯火未辩,她低眉起身,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绵延而上的牌位案几,心中顿生敬畏。那种不言而喻的威严似乎给了自己勇气,想起还在昏睡中的承渊帝,再看看自己手中这枚漆黑的戒指,想着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只能转身离开。
盘龙殿内,瑜贵妃赶回来的时候,已是一片狼藉,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殿内能砸的东西几乎全都被承渊帝砸了个遍,此刻的皇帝全无往日的威仪和稳重,仿佛一个癫狂的疯子,又像是受伤的猛兽,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别人,同时也在伤害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瑜贵妃生气不已,看着承渊帝潦倒狼狈的样子,心里如同针扎一般。
跪在一旁的李全苦声道:“娘娘,也不知陛下是怎么了,忽然就……“
“简直该死!--“瑜贵妃厉声对李全道:“赶快去请御医!难不成你们就看着陛下这样吗?“
“只是……方才皇后娘娘来过,看见陛下……这般,说不许奴才去请御医,以免传出陛下疯魔的消息……“
瑜贵妃静了静心,道:“去,拿着本宫的帖子去请刘继,就说是本宫病了,快去!--“
“这……“
瑜贵妃见他还吞吞吐吐,直接抄起身边的茶具砸落道:“快去!胆敢拖延本宫这就要了你的命!--“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请刘太医,这就去!“李全一溜烟跑了,瑜贵妃起身扫过在场的一干下人,厉声道:“你们的嘴巴最好都严严实实的,陛下的病传出半分,本宫不仅让你们殉葬,连家人也不会放过!都听清楚了吗?“
“是--“
瑜贵妃转身入了内室,循声奔向承渊帝。只见承渊帝竟握着帝君剑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大叫着:“朕是天子,朕谁也不怕,来啊,来啊!夏侯明,你胆敢再来吗?朕贵为皇帝,你不过是手下败将!……宇珩,宇珩,连你也背叛朕,你也弃朕而去!好,都走,全都走!--“
“陛下,陛下!“瑜贵妃哽咽道:“陛下……“
承渊帝闻声转过脸,他面色潮红,嘴唇却不见一丝血色。双目布满了血丝,十分憔悴,此刻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瑜贵妃,半晌才道:
“陌鸢?你是陌鸢?“
瑜贵妃心中一痛,陌鸢……宁陌鸢,昔日的明王妃,后来的德妃……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她!
“陛下,我是小翊,我是翊儿,您不记得了吗?“
“陌鸢,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朕……朕在你的心里,难道就如此不堪吗?“
承渊帝完全认不清人,只自己呢喃着:“朕对你一片真心,宁愿辜负所有人也要立你为德妃。可是,你……你竟然在暗中帮着夏侯明,来害朕……你好狠的心。陌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瑜贵妃泣不成声,她缓缓走近道:“陛下,德妃已经死了,明王也已经死了。他们再也不会伤害您了,来,到小翊身边来吧。陛下--“
承渊帝执剑指向瑜贵妃,大喊道:“别过来!朕再也不会相信你,你胆敢怀上夏侯明的孩子,你胆敢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朕,你胆敢生下那个孽种就一走了之!你让朕生生世世忍受如此的屈辱,你胆敢如此对待朕,朕要亲手杀了你!--“
承渊帝像是疯了一般,剑锋直指瑜贵妃胸口,抬手便刺。瑜贵妃像是没看见一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剑尖刺入自己的肩膀。
噗--剑尖抵在肩胛骨上,钻心的疼痛袭来,李翊眉头一皱,惊讶地发现那疼痛不适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心口。那样的痛彻心扉,她扶着剑身,轻声呼唤道:“殿下,殿下,您好好看看,我是翊儿啊……“
殿下……那是夏侯昀还是太子时,旁人对他的称呼。夏侯昀的神色渐渐清晰,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那片远离芬娆的山谷之中,他们第一次相见。
……
“你可愿随我入宫,做我的妃子?“
“李翊愿意。“
“那么从今日起,你要记得你不再是孤儿李翊,而是孤日后的良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
“偌大的皇宫,也唯有你,翊儿,只有你还在朕的身边。“
“翊儿,你究竟是为了静香才誓死追随朕,还是……你爱着朕……“
“那就好……不要爱上朕……“
……
“小翊……?“夏侯昀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再看着自己竟拿剑刺伤了她,当下吓得松开了手,李翊扶着剑缓缓跌倒,夏侯昀惊慌失措地将她揽在怀里。
“小翊,小翊你怎么样?我……我……“
李翊摇摇头:“殿下,我……没事。您清醒了……就好。“
“怎么会这样,我究竟怎么了?小翊,对不起……“
“殿下,你要好好的。不……不管发生什么事,小翊,……永远都在您的身边。“
夏侯昀点点头,看着伤口还在往外冒血,急忙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小翊,你要坚持住!“
李翊点点头,将那枚漆黑的戒指还到了他手里:“小翊……私自取了印信,去圣地……求殿下,宽恕……“
夏侯昀道:“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撑着,我马上传太医!“
正说着,却见李全蹑手蹑脚进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太医刘继。李全见皇帝身上满是鲜血,再看贵妃胸口还插着一把剑,当下惊得连请安都忘了。
夏侯昀厉声道:“还不过来给贵妃治伤!“
刘继应了一声,急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