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个健壮的大汉站在他面前。门变小了,连室内的光线也显得暗淡了似的。
“找谁”?他慌忙站起来。
“找你呀”大汉笑了,那是孩童才有的顽皮、纯真的笑容。
这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在心里想着,把手中的书朝桌上一放,便招呼道:“请,请坐下说”。
大汉把一个很有点“洋气”的筒包往桌边一放,抓下头上的狐皮帽,自己为自己抖着那宽大皮袍上的雪花来,嘴里还“卟卟”直吹。
一撮雪弹到了他的额头上,凉丝丝的,雪花化成了水,浸湿了他的记忆:原来是他,是他啊!
那年,也是一个大雪天。他骑着马在雅砻江边崎岖的山道上赶路,马儿突然往路边一跳,险些把他摔下马背来。雪大得令人睁不开眼,一个大汉站在前面挡住了路。
“嘿,嘿嘿,你辛苦了”大汉招呼他说“我等你好长时间了,工作组、工作干部,我是想请你借给我两斤茶叶子的钱,啊?不,不是要你给我两斤茶叶子的钱,是借给我两斤茶叶子的钱,你身上带着钱吧?是两斤茶……”汉话讲得很生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他有点糊涂,这人也来借钱?他早就听乡上的干部说起过这人,这人一惯都在搞“投机倒把”的活动,几天前,在工作组驻地才好好地修理过这大汉一次,那天他正好在场。看来大汉是冲着他来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熟人了。
“又要去做生意”?他本想冷冷一笑,像个工作组成员的样子,可猛然就明白了,两斤茶叶能做什么生意?
“不,不是。是没有茶喝啦”大汉喃喃地,有点羞涩似地说“天冷得凶,下雪了,不能没有茶喝,这天气……”
他看看大汉,大汉穿得很单薄,只好蔽体,不能御寒。他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很痛。跳下马来,从包里掏出两元钱来递给了大汉。
大汉接过钱,没有说声谢,反而有点焦虑了似的说:“哎呀,我只借两斤茶叶的钱,这多出来的怎么办?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怎么找还给你?”
他暗暗地有点惊诧,就是惊诧大汉的这句话。却不再理会这大汉,翻身上马,几乎同时就抽了马儿一鞭,跑了几步再回头一望,大汉早已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之中……
“想起了我是哪个了吧?”大汉有点狡黠地笑了:“那次,多亏了你……”他打住了旧话头,接过茶碗继续说:“我这次从拉萨做生意回来,路过这里,听说你就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唉呀,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你这里了”大汉一边说,一边就从筒包里朝外掏东西:水果糖、饼干、软糖、还有一包用羊肚子包起来的酥油。
“给你”大汉把东西朝他面前一推。
目瞪口呆的他正在惊奇大汉的汉活现在间说得这么流利,而且还是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大汉的一声“给你”,竟让他自己想起那两元钱来,这两者间可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不禁吓了一跳。
“这,你看这,这怎么成……”他急了,话也说不清了。
“收下,收下”大汉一脸诚意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要告诉你的话,给人家早说过了,不过我还是要亲口对你说,那些年,我没有钱,好多人都帮助过我,这两年我都去一一谢谢过他们了。你调走了,真不好找到你,这回路过,专门来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事,我能帮上你的,你尽管开口,我一定要尽力……”
“可是、可是”他说不出什么来。
“哎呀”大汉掏出一张名片,说,有事就照这上面的地址、号码找我。说毕抬起手腕一看,他也看清了:那是一支黑瓷面的“瓦斯针”。大汉就起身告别:“对不起,我包的车还在外面等我,我这就走了”大汉走出门,又回头说:“工作组同志,有空了再到我们那里去看看,我们那里现在可变了呢!”
他送大汉出了门。嗬,好大的雪呀,下得连人也看不清了,只有雪花,还是同那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