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故国边疆不稳,常有周边国家侵扰,方珂为护得国家安宁常年驻守塞外。后来,边疆战事平定,他回来的次数依旧寥寥可数,偶尔回来一次也待不上几日。
于她而言,牧安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曾经她以为,恐怕是爹爹不喜欢她,所以不愿回来,所以把她放在别人家中不闻不问。曾经她以为,当爹爹再回来时,或许会给她带来一个小娘,哦不,几个也不说好。
然而,平步青云的大将军方珂一直一个人。
后来她长大了,听得一些传闻,才渐渐明白方珂不愿回来见她的原因。因为她长得太像娘亲。
睹人思人,方珂难免烦闷。
再者,儿子长得像女孩,方珂觉得很抬不起头。
方珂曾经抱怨说,本将军的儿子怎么也要威猛粗壮,他倒好,不像我,偏偏随了巧巧的长相,气煞我也。
巧巧是娘亲的闺名。
牧安乐呵呵道:孩子像娘多好,长得俊啊。若随你,说不定将来连媳妇都娶不到,还得费心抢。
闻得此种明里暗里的嘲讽,方珂一脚踹翻案桌,捋起袖子就要跟好友干架。
那一日,京城之外,方珂跛着一只脚,翻身下马。
牧安领着一众朝臣相迎。一番官方说辞之后,牧安将她推向前,笑道:“小晗,怎么还不叫爹爹?”
她愣愣地看着全然陌生的他,一时竟开不了口。
方珂倒也不计较,粗砺大掌拍向她的脑袋好一阵蹂躏,又捏了捏她的筋骨,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去。
她躲闪不及,被踹得连滚几个跟头,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不哭不闹,只皱起眉头看他。
方珂见着高兴,向牧安道:“好友辛苦了,把这臭小子养出了我的风范,经摔打,很皮实嘛。”
牧安当场就哭了:“好友,你,你家的是个女儿啊。”
方珂:“……”
方珂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勉强接受儿子变女儿的事实。他坐在御赐的庭院中,默默安慰自己,是女儿也好,省得天天担忧儿子女相,有损方家的威严。
这时,她回来了,她有门不走偏翻墙而入,她啐了一声“靠”,将挡路的花盆一脚踢得凌空抛出墙外。
方珂:……
瞬间,他好像更忧心了。
不过两父女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和谐相处过。
亡妻忌日,他带着她一同到坟前焚香烧纸。他摸着她的脑袋向亡妻深情道:巧巧,我们的儿子,呸呸,我们的女儿长大了,长得很健康很扎实。我呢,不求她光耀门楣,只求将来能得一佳婿安稳度日。巧巧,你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儿……呸,女儿啊,一定要让她嫁到好人家啊。
她翻了翻眼,极其不悦。
见此,方珂啪地一下抽她头上,训道:我的话不中听?不中听也得听。
祭拜完毕,她与他并排坐在至亲的坟前,看草长莺飞,看柳絮飘飘,看流云徐徐滑过,起伏的心情逐渐平静。
苍蓝天幕下,她转眼,认真地叫了声:爹。
方珂亦露出难得的慈父模样,将她揽在怀中:乖女儿。
两人静静地坐着,细细感受着自很远很远地方随风而来的思念。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思绪流转间,马车已穿过广袤原野,到达一处小镇。车夫提议道:“客官,就要中午了,两位在这镇子用了饭再走吧。出了这镇,天黑时才能到达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彭古意应了声“好”,依旧看着窗外道:“下车啦。”
方晗回神。他的怀抱很温暖,她靠得太舒服,以致起了困意。揉着眼睛下车,她迷糊之间一脚没落稳,身子突地后仰,“砰”的一声脑袋撞上了车厢。
彭古意敛起衣服,徐徐下车,叹道:“能不能有点正经样子?”
她立在车旁,不答。
彭古意打开车帘下了马车,待见眼前景象,不由唬得一跳。只见一撞之下,她额头伤口崩裂,血汩汩地流,将纱布尽皆浸红。他忙按上伤口,为她止血,接着将她抱起冲向最近的人家,连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脑中痛得翻江倒海,她扶向额头,咬唇道:“古意,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