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一名酿剑山庄的弟子凑到慕容磬跟前附耳说了一句,慕容磬便对九爷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筵席已经备好,还请九爷赏光移步。”
许是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九爷一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庭院中原本凝滞的空气也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消散。
趴在屋顶上的陈阿诺也终于松了提着许久的心,长舒了一口气。
招待九爷的筵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待停留在山庄门口的马车相继起行,慕容磬似也倦了,遣了众人散去,自己也回了寝屋里歇下。
庭院里彻底安静下来时,天上月已转过朱阁。
只是今夜的月色有些晦涩,眼前向布满了迷雾那般看不真切。
确定再没有人在附近后,陈阿诺终于自暗处迈出脚步,移至月光之下,抬头凝视那棵摆放在庭院正中央的樱树。
夜里有风刮过,绯红色的花瓣窸窣而落。
陈阿诺心下被触动,无意识的抬手将零落的樱瓣接入掌心握住。
移到眼前再摊开五指,那樱瓣镀上了月光的色泽,愈发增添迷幻的色彩。
风越来越大了,将更多的绯樱吹落成雨。
陈阿诺本要抓住那片花瓣,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它被风拂走,融入满目樱雨。
原本美丽得令人屏息的满树华樱,因为那个血腥的故事而变得诡异。
陈阿诺不知何时迷了眼,痴痴望着月下绯樱,却什么也看不真切。
恍惚之间,她仿佛置身于幽深的山谷之中。
那里与世隔绝,从来与江湖无关。
每到阳春三月,深谷里那片樱树便开满了绯红色的花,远远看去,茫茫花海像极了一片绯色的云雾。
所有的宁静和安逸最终都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景象犹如梦魇,却始终盘踞在记忆的深处,无从消解。
眼前的花海顷刻间好似变换成那片火海。
陈阿诺觉得心口处似被什么攥住,张开嘴大口的喘息,却也无从缓解那痛苦。
最终她又看到了安详坐在樱树下抚琴的小红。
明明是炙热的红,可穿在他的身上却给人一种宁静安详的感觉。
起伏的情绪终于平缓下来,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待到如梦初醒时,她竟已是满面泪痕,这让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诧然的抹去眼角的泪水,再度看向那满树绯樱时,心下已是忧思满结。
不知小红现在过得好不好,天英教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他。
他武功那么高,想必也不会有谁欺负他。
对于她的不辞而别,他会不会介怀,会不会还在生她的气?
会不会……
会不会也偶尔思念她?
陈阿诺这样想着,晶莹顷刻间又在眼眶里凝聚,不知不觉竟顺着双颊滚落下来。
“都这个时辰了,公子缘何仍逗留在此?”
就在她望着满树绯英潸然落泪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的说话声着实吓了她一跳。
是她太过投入了吗,竟连有人靠近也毫无察觉。
还有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带着诸般疑惑,陈阿诺循声回头,见到声音的主人后又是一惊。
那夜幕里婢女装扮的女子竟是黑莺。
难得她换掉了一身黑衣,虽说面容依旧冰山一样没有表情,可看起来却也隐约可见几分女子该有的风韵,纯良无比。
难怪方才她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依照陈阿诺的性子,若放在平时少不得要调笑几句,然而今非昔比,一来她并不知道慕容磬是否早对她存有怀疑,在庭院里布下眼线,等着抓她个现行,二来此番黑莺潜入酿剑山庄,只可能是一个目的,那便是做萧千雅的眼睛。
果然,黑莺继续端着婢女的恭谨,朝她略欠了欠身道:“天色已晚,庄内众人皆已歇下,公子也莫再踟蹰流连,误了自己的本分。”
陈阿诺心中默然失笑,心道萧千雅果然等不及了,若真是如此,何不让青龙亲自来执行任务,但表面上却还是拱手对黑莺揖了揖:“姑娘提醒得是,阿诺这就去为庄主准备明日的汤药。”
话才说完,她又想到了另一层。
算算日子一个月之期还剩下半数,倘若她不能在那之前拿到凌霄剑谱,那么深埋在她体内的毒就会发作,届时若萧千雅心情好或许能赏赐她解药,再给她一个月时间,若是她刚好不走运,那么恐怕她连和小红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论如何,她已忍辱负重坚持了这么些年月,若是就此功亏一篑,如何叫她能够心安的撒手,更重要的是她和小红的误会,如果这一世都没有机会向他解释清楚,她更是不可能瞑目的,所以拼上这最后的半个月,她只能冒险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