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身份一事真的很重要么?今日见她伤你,我委实是动了气。夜,我知我不该代你惩罚她,你倘若要怪,便来怪罪我吧。”
是夜,流云殿内昏黄烛火摇曳,放眼即是瘟氤的暖情。
而这样近乎缱绻的暖情中,卿别云特有疏朗温和声音一波波传开,缠绕向雕花窗边伫立那人。
玄色锦衣,袖手而立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只略略举目望天,似是在眺望漫天忽明忽暗的星子,然其魅惑气质依旧宛若实质荡漾开来。
只望其背影,便令人心悦诚服。
“夜,你若不快,我现在便下令将她放出来。”
司凌夜身后卿别云望着其背影,捏着衣袖小心翼翼试探着,言语轻缓,生怕触动什么再惹他不悦般。
“既已是过去的事,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更改。”
淡漠的声音,却让卿别云的心直直往下沉。
自己只是轻轻一番试探,结果没有否决,可见他彼时果真没有要罚她。
黯然“别云知错了。”
“别云,你近来为何总是在费尽心思来揣摩我的想法?曾经你活得洒脱,并未在乎过这些。”
那是因你曾经身边只有我,眼中只有我,心中亦是只有我,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那个本不该存在的人。
有些苦笑,可女儿情怀到底不能直言什么。
“为了江山而不择手段着,这样心机算计,而今连你也怕我吗?”
未曾料到他如此说,卿别云一愣“什么?”
“你知道,纵然你做错了事,我亦不会怪罪。”
“不。”踟蹰半响,到底折中道“我不是怕你,而是心疼……不想看你如此犹豫不决的样子。”
“我犹豫?”
月光越过雕花窗棂,优雅漫布在他身上,那人缓缓回过身来,轻皱浓密剑眉,似是不解。
很难见得如此不设防备的他,薄凉中犹带犀利,但这份犀利却被精巧柔软的包裹住,似是生怕伤着自己。
这样被宠爱的感觉。
卿别云随之心头一宽,抬手拂灭了烛火。
一霎,满室暧昧的昏暗。
这样尤其亲密的气氛中,月辉幽凉。
终于举目缓缓走向前去,与他共同站在月光下,柔声劝说“你不记得吗?前几日-我便同你说过,金沙与奴歌二人当中,如果有一人是假,那必要……”
说要放了奴歌是假,此刻情意袒露才是真。
“杀了吗。”明明是在征询问题,却偏生是这样断定死水微澜的语气。
“我知道,你到底是舍不得了。”
“什么是舍得,什么又是舍不得?”
“你今日是因知她再活不长久,所以没有动怒,去惩罚?”
是这样?
司凌夜颦眉,心中如同塞入一团棉絮,致使其呼吸发哽。
并不急着答话,反而是身侧卿别云将小巧纤细的指尖穿插到自己指缝中,而后深深扣紧。他此刻的心思,自己都是难以理解。
耳边,是卿别于难得患得患失的担忧“夜,你知道吗?只有与你最接近时,便像如此十指连心间,我才会觉得你真正属于我。”
“平日呢?”
“你将目光给了她太多,这并非是好事,她迟早成为你一统天下的绊脚石……留不得的。”
时光周而复始的流转,像是无止无休。
眼前是一种极具特色的黑,昏暗的,带着令人窒息难耐的潮闷。
或许在地牢的日子并非多么难过,只是……长久见不到阳光,听不见别人说话,有些寂寞无聊。
地牢里间发霉的墙角,单薄的身影抱膝坐在地面,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态举目望天,不知是坚持了多久。
只是目光极力放空,而后偶尔动一动耳尖。
身后稻草中时不时会有老鼠们窜来窜去,并且会发出类似咬东西的声音,刚开始奴歌还会有兴趣去看一看,到后来只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也不知是哪间牢狱死了人,它们啃的,或许是骨头?
也只是猜想罢了。
不过偶然间见那骨节模样,到分明像是指头的。
有尸体竟然都不埋葬。
待遇越来越差了,这还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吱吱———’
一旁许是因尚未吃饱,打算再去找些食物的老鼠沿着墙缝自奴歌眼前掠过,灰溜溜的身子弓着腰,一双豆大眼睛警惕盯着四周,似乎生怕那一边奴歌忽然暴起将其围劫一般。
或许长时间不吃饭,饿极了,人们真会做些疯狂事。
不过好在自己尚未如此饥渴。
奴歌有些庆幸自己被打入地牢四天来未有动作,故而体力消耗极小,不需要去抓些老鼠一类来填肚子。
“我不抓你们,呵呵,我不吃生肉哦。”
有些类似自言自语的意味对着墙角老鼠如是说,然后主动再向后挪了挪,似是为了给老鼠让路。
可她身后即是墙角,退无可退。
而另一边,本是欲打算穿过铁栏去的老鼠,蹲在另一侧墙角似是仔细看了奴歌两眼,原本打算借过的动作,却诡异的改为弓腰窜到奴歌眼前来。
奴歌不动,只有些疑惑低头看它,似在研究它是如何想。
那只老鼠亦是不动,只努力瞪着黑溜溜小小的眼睛,一派打量模样盯着奴歌。
僵持了半响不见奴歌有所动作,那老鼠嗅了嗅鼻子,最终似乎得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受了鼓舞,蓦地尖叫一声,猛然向奴歌面前窜来!!
‘吱!!———‘
灰溜溜的身影尚未触及到奴歌衣角,便先发出一声力竭的尖叫。
尖叫之后,是亡魂蛇自奴歌身边,衔着一只老鼠尸体游荡而出。
有些厌弃的将老鼠尸体甩到角落一边,亡魂歪头看向奴歌,宝石般光彩眼神流转,似乎无声在说‘主人太不爱惜自己了’。
可又因语言不通,不能奉劝她,是以只能在一边默默守着,以防其他老鼠再来偷袭。
蛇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摆着,奴歌则目光有些呆滞看向角落中老鼠的尸体,似乎尚未回过神来。
刚刚倘若不是因为有亡魂蛇在……
那老鼠竟然来攻击自己?
抬指有些木讷摸了摸险些被老鼠咬到肌肤的大腿,惊魂未定。
它竟然,想吃自己?
想吃自己吗?……
是了,前些时日卿别云说要将自己杖责五十,不过后来因自己半途被疼昏过去,只将将打了三十大板,未曾敷药便被丢到这么个地方来。
这几日伤口疼的有些麻木,许是感染了尚不自知,故而发出了类似死人的腐味……
那老鼠见自己方才未有反抗,是以将自己当做死人了吧。
思及至此不禁有些庆幸,扭头看向另一边的亡魂,由衷道“小家伙,谢谢你。”
却见得到夸奖的亡魂难得没有摆出得意模样,反而瞪圆了红宝石般眼睛,警惕看了看奴歌。
但觉好笑,这小家伙竟以为自己要戏耍它。
地牢枯燥日子难得消遣,不禁伸出手去戳它肚皮“喂,主子我这是在谢你。”
‘嘶!———’
亡魂却是扭头,将警惕目光调转到与此间地牢隔壁的方向。
奴歌心有疑惑,暗暗料想半响,方才知亡魂此刻是在关注另一件事。
看到骄傲的小家伙难得露出如此庄重模样,蛇身高高抬起,鲜红信子焦躁吞吐不定……奴歌惊疑,不禁也跟着屏息去听……
是因奴歌凝聚了注意力,体内残存内力自动自发运转起来,一霎那,听觉以比常人敏感十几倍的范围扩展开来。
不远处,似有什么声音窸窸窣窣而来,极其轻微的,奴歌辨别半响,觉得这像是为数不少动物的爬动。
动物爬动?
意识到这一点,水染清眸届时紧张一凛,继而下意识迅速跳跃起身,笔直有些僵硬站在地面。
目光则有些发直,死死盯着声音来源方向。
却是先等来有人脚步声掠近,届时沿着地牢铁栏边‘哐啷’一声滚进来一枚药瓶……
药瓶瓶塞被拔起,是开着,故而里面药液悉数流了出来,带有腐臭的味道,霎时弥漫整间地牢。
周围窸窣声更大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方向,迅速向奴歌这边包抄。
脚步声渐远,奴歌垂眸看了那药瓶一眼,届时有些变音尖叫“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