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断了有多久,整个手掌在跳跃的烛光下已经呈现出骇人的青灰色。一根根枯竭的筋骨如同蛆虫一般附着在失去水分的皮肤下,又冷又硬。让人在感觉惊悚的同时,是说不出的恶心。
如果不是被一块灰褐色的麻布从断裂的手腕一直缠绕到手掌处,加上药效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怎么可能到现在才发现!从惊恐中回过神,我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将这只可怕的断手丢了出去。
“呵呵……”就在我瑟瑟发抖,惊魂未定之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我里侧的方向飘了过来,“老婆,你怎么把我的手给扔了?”
听到老婆两个字,我第一反应本能的想到了凤渊,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凤渊的声音虽然轻挑,却不轻浮,虽然邪魅,却不邪气。而这个声音,明显既轻浮又邪气,还带着浓浓的流里流气。
难道这个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意识到这一点,我瞬间睁大眼睛,想把四周看的更清楚。然而事与愿违,我的脖子还没有恢复知觉,只有眼珠子能转,视线所及的范围小之又小,根本无法看清是谁在说话。
“老婆,你是在找我吗?”正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感觉眼前猛的一黑,一张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上方,挡住了原本就微弱的光线。
“啊!”等看清楚眼前这张脸后,我不可抑制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大脑一片空白,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但如果真的能晕过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偏偏整个人被吓得格外精神,就算吓尿也未必可能会吓晕。
除了血肉模糊还是血肉模糊,濒临脱线的大脑已经想不出更多的词汇来形容这张脸。豁着口子的嘴巴,白森森的两排牙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随着他说话的幅度,不知是口水还是血水的液体不断往下渗,滴落到我的胸前。脸颊两侧仿佛被人拿来切过生鱼片似的,刀口纵横,皮肉外翻,有几处还深可见骨。而尤其令人感到害怕和恶心的是,右侧脑袋几乎有一半被直接削掉了,露出白花花的脑浆,和半只挂在眼眶外面的眼球。
我动了动嘴巴,极度的恐惧愣是让我发不出一个音来。无法动弹的身体也只能如一条咸鱼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迫使我和这样一张脸大眼瞪小眼。
“老婆,你可真漂亮。”轻浮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欲念,对方说着,还用冰冷的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
我这才注意到,他其中的一只手仿佛被什么利器切断了,手腕处伤口整齐划一,异常平整。我立马想到了刚才被自己丢出去的那只断手,难道眼前这个磕碜到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的人,就是钱三爷的儿子,钱亮?
不对!一个人要是被弄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活着?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前后仔细一想,一个恐怖的猜测慢慢浮现在脑海里——钱三爷的儿子,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那个男人之所以会被免去那么多债务,是因为,要和我结婚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老婆,你怎么不说话?”见我没动静,这张脸悠的一下挨过来,几乎要碰上我的鼻子尖了。
我吓得顿时尖声厉叫:“你滚开,别碰我!”
“嘿嘿,你都是我老婆了,我怎么就不能碰你?”对方咂巴几下嘴,面目全非的脸狞笑了一下,“你不让我碰,我偏要碰,看你把我怎么样。”说完,张嘴就要亲上来。
眼看越挨越近,就要亲上了,我急火攻心,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药效还没过脖子竟往旁边使劲一扭,险险避开了。
“不错,性子够硬,爷喜欢。”见我躲开,他也不生气,作势又要往下亲。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现在这样完全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不行,当务之急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他知难而退!我再次躲开他的攻势后,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急切的大喊道:“你不能碰我,因为我是凤渊的女人!”
即便心里不愿承认,可想到黄皮子和王倩倩对凤渊毕恭毕敬的态度,就算现在他本尊不在这里,起码也能对这个钱三爷的鬼儿子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就在我以为对方听到凤渊的名字会吓得大惊失色的时候,不料他只是乐不可支的咧开了骇人的嘴巴,剩下一边的瞳孔里满是不屑的神情:“今天你跟我拜了堂,成了亲,就是我钱亮的老婆。我管他是凤渊还是凤凰,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在我的地盘也照样剐他三斤肉!”
等等,怎么和我心里的台词不一样,难道剧情有变?听他的口气,好像压根就不认识凤渊,怎么会这样?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敢对他不敬,当心让你魂飞魄散!”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不知道。”结果对方的回答又是让我一阵错愕,“不如老婆你告诉我,回头我好去收拾他。”
这鬼他妈难道是火星上来的吗,怎么就听不懂人话?重点呢,重点?此刻的我崩溃已经远胜过于恐惧,只想尽快打消他要跟我亲近的念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就行。”
“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不只是你,你们钱家上下老小,都难逃一死!”
听我说完这句话,对方终于有了反应。皮肉外翻的脸颊猛烈的抽搐了几下,眼眶几乎要瞪裂了,半晌才分外阴沉的怒吼一声:“你这个贱人,竟敢骗老子!明明就是一只破鞋,还敢跟我成亲?我先收拾你,回头再去杀了那个奸夫!”
“……”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我欲哭无泪。凤渊啊凤渊,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货会不认识你?平时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扯都扯不掉,现在需要你的时候,你他妈到底在哪里?早知道会弄巧成拙,我打死也不会提你半个字!等你回来,就等着给我们娘两收尸吧,如果还有尸的话!
根本不给我再开口的机会,这个叫钱亮的恶鬼龇牙咧嘴的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怒气,胳膊一挥,就用仅剩的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贱人,敢给我戴绿帽子,我现在就灭了你肚子里的野种!”
“咳咳!”我被掐的胸腔一阵发紧,眼泪水都迸了出来。也不管对方的样子多么惊悚,两只手豁出去般拼命朝他打去,“我又没有……答应嫁给你,是你……咳咳!”
随着脖子上手指的力道越收越紧,后半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来。想想自己今晚就要死在这里,真是比窦娥还冤。看来这次回老家,真的是来错了。奶奶如果在天有灵,看到我这样,一定又要自责了。
“去死吧,****!”耳边不时传来钱亮阴恻恻的声音,我的意识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不知道这个恶鬼对我做了什么,迷迷糊糊中我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慢慢地在往上蔓延,一直到了小腹处才停下。没等我松口气,紧接着就从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要活生生把我撕成两半一样,原本涣散的意识又清晰了。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脖子被用力扼住,小腹如刀在剐,整个人不亚于被凌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在冰火两重天中,想晕晕不了,想死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
“凤渊……救我!”就在我撑到极点,满心绝望之际,口中无意识的喊出了一句低喃,轻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贱人,死到临头,你还想说什……啊!”钱亮话说到一半,莫名其妙间突然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异常惨烈的低吼。
下一秒,我只觉得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光芒,如同晚间行驶在山路上的汽车打开的远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扼住我脖子的力道和腹部的绞痛也顿时消失了。
一直到白光渐渐微弱下去,我才发现是凤渊送我的那串幽蓝色的手链发出来的。也不知道刚才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的钱亮,就这么凭空在眼前像水蒸气一样蒸发了。
是它救了我?看着手链,我的手指不自觉的抚摸了上去。往常冰凉的触感,此刻变得分外温和。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我指尖的触碰下,一道暖流源源不断的汇聚到我的胸口。原本瘫软无力的四肢,逐渐恢复了力气。
我从床上爬起来,心头百感交集——所以凤渊一开始将手链送给我,就是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发生吗?当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也能够保护我不受到伤害……
回想过往,我不禁有些酸涩:凤渊,到底还有哪些你为我做的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不!叶小鱼,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马上离开这里!
我飞快的朝门边跑去,结果手还没碰到门把,就被人从外面猛的推了进来。突如其来的一下,我没站稳,一个趔跌摔在地上坐了个屁股蹲。
“怎么是你?”我看着来人,惊愕的低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