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那家小酒馆。
沙立明举着酒杯始大侃特侃机关的好处,全然忘记了他上回的机关反对论。贺桤也不揭穿,由着沙立明胡吹,既然是皆大欢喜,没有理由不开怀畅饮。
两人喝着聊着,就聊到了去国防大学学习的柳瑞。
沙立明恨恨地,“这臭小子幸亏他逃得快,不能我今天非把他灌翻在这里不可。”
贺桤不解,“柳瑞什么时候把你得罪了?”
沙立明唉了口气,“我他妈算是白活了,二十大好几的人连个女孩子都抓不住。”“这对你来说还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你不是常说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贺桤笑,看来这小子是喝多了,一会儿东一会西。
沙立明指着自己鼻子,“我说过这个吗?”
“要不要我去找个证人?”
沙立明一幅泄气样子,“算了,老桤,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
“谁呀,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柳瑞熟。我他妈也真傻,明明人家相中的不是我,还硬去凑这热闹,结果得了个这么下场。”
“行了,这个追女孩儿呀跟踹女孩儿一向成正比,越难追的女孩儿越难脱手,你呀,把这个忘了,再另挑一个,省得到时脱不了身。”
“另挑一个我倒是想,可这个根本就不放过我,真是要命。”
贺桤放下手中的酒杯,“哎,我说老沙,你可把我弄糊涂了,到底你不要人家,还是人家不要你呀。”
“话务连的余璐认识吗?”
“余璐?那个话务连一号台的排长吧。”
“没错,就是她,你说柳瑞这小子,要不喜欢人家就明说嘛,板着一张扑克脸,把人往我这儿一交,自己先闪了。不过,那个余璐对我也还算客气。”沙立明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不仅请我吃了顿西餐,还陪我逛了差不多整条街。”
“说反了吧,是你陪人家吃了顿西餐,逛了整条街吧。”
“这有区别吗?唉,我本来也没把吃饭逛街的事当事,没想到这余璐竟盯上我了,三天两头地打电话来,每回看完新闻联播,连里如果有我电话,不用说,肯定是余璐打来的,你说,这是个人都会误会吧,当时我他妈还真有些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以为祖坟冒青烟,我沙立明终于也开始走桃花运了,我那个喜呀,那个乐呀,连连里那帮兔崽子都在笑我,他们说,最好是我天天谈恋爱,他们就天天有好日子过了,乐到极限就生悲,这句话真他妈说得太对了,上个星期余璐哭着打来一个电话,我才明白,我他妈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是被人利用了,这个余璐感兴趣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柳瑞那个臭小子,她是拿我当桥使呢,没想到柳瑞这臭小子也做得绝,压根就不给余璐机会,哎,我说,柳瑞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他妈也够坚贞的,都赶得上人家刘胡兰了。”
“柳瑞那家伙你还不了解呀,他对部队的MM一向不感冒,部队就这么一亩三分地,谁有个风吹草地,一个院的人全知道了,就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要放开找,还不是一大把,柳瑞是不想惹麻烦,找个地方的女孩子多好,是分是合都是自己的事,别人想操闲心都操不到。”
“嘿,他小子是长脑子了,可我怎么办啊,现在光这余璐的电话就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不接吧又做不到,接吧又实在伤心,唉,痛苦啊,这说这女人怎么就这么会折磨人呢。”
“出息点行不行,不就一个电话吗,有事说事,没事就挂了不就得了,犯得着吗,还男人呢。”
其实对于感情他贺桤也说不出什么理论来,自从跟左唯依处朋友以来,他才发现爱情只是小说里的东西,现实生活中就那么回事。
沙立明瞪了贺桤一眼,继续灌酒。
“好吧,安慰安慰你,大丈夫嘛,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本地找,嗯,这句也太众化了。”
贺桤开始搜肠刮肚,“有了,这么说吧,你错过了这棵树,可是前面还有一片森林……”
“来点新鲜的好不好。”
“好,我们就说‘苟利国家生死以’的赤子情怀,抛家舍业、精忠报国、视死如归、为国捐躯的民族英雄杨靖宇好了,他为了多灾多难的祖国,为着拯救危亡的民族,毅然辞别娇妻,没有一丝的犹豫和一毫的踌躇,一去无回,直到牺牲,‘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拿来你的这点儿女情长跟杨靖宇将军身上所体现的这种对祖国的至爱之情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讲完了?”
“没呢,正所为‘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你的父母既然把你带到这个人世间,你就应该对得起你的生命,让你的生命变得有意义,中国义理之学的精义,即人为万物之灵,人作为与宇宙生命同体的高度的自尊自爱自信……”
沙立明实在受不了贺桤的这种精神虐待,连连拱手求饶,“行了,行了,老桤,我求你就别倒腾那些和尚经了,是兄弟的话,就陪我把这一箱啤酒整光了!”
“好,这个你放心,没得一点问题,不就是一箱酒么!”贺桤一副豪情万丈的样子,他是想大醉一场的,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贺桤启开一瓶啤酒对沙立明说:“女人,你是跟她们当不得真的,感情这东西她们看得跟我们男人不一样,她们把感情当营养,谁给都差不多,而我们男人把感情当成责任,所以是不能轻易给的,这点,你得跟我学,他们说我对感情专一,其实他们错了,我是谈怕了,你不知道谈场恋爱要死多少脑细胞,所以啊,谈一个就够了,只要她不踹你,就凑合着过吧。来,为你脱离苦海干杯!”贺桤说完一扬头,对着酒瓶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沙立明对贺桤说道:“既然这样,干嘛不干脆结婚算了,那不是更省心吗?”
贺桤对着沙立明摆手:“千万不要这样想,图省事跟自杀是两回事。”
贺桤又紧接启开第二瓶,“这第二瓶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兄弟,如果要排名次的话,得先是亲情,然后是友情,然后才是爱情,女人对咱们来说得往后排,想开点,这算得了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来,兄弟,为了友谊!”
第二瓶贺桤也毫不含糊地喝光了,接着又要去开第三瓶。
沙立明一把拦住,“有没有搞错,失恋的是我呢!”
贺桤努力睁着那双已泛上红丝的眼睛,看着沙立明苦笑无言。他贺桤是没有失恋,可是贺桤觉得他还不如失恋呢。
左唯依在电话里问贺桤,“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放弃那么多不该放弃的东西,守着这一份只会让我伤心的感情……”
“你总是忙、忙、忙!现在既不打仗又没发生□□,部队有什么好忙的,选择你真的是我错了吗?”“周围的哪个女孩子不是被男朋友像公主一样伺候着,我并不要求你伺候我,我只希望在我苦闷难过的时候你陪我说说话,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每回通电话,贺桤都不用想新鲜词,对不起三个字就可以从头说到尾。
发脾气本来就是现在漂亮女孩子的专利,何况像左唯依这种自身条件不错,工作收入又可观的女孩,贺桤知道,左唯依对自己热情冷却是迟早的事,只是先说退出的不应该是自己。
贺桤对沙立明说:“这是最后一瓶,就算是给你赔罪吧。”说着又要扬头灌下去。
沙立明一把按住了贺桤的酒瓶,他知道贺桤指的是什么。“倒粪呢,那份任职命令既不是你去跑的,也不是你去要的,领导的安排自有他们的考虑,你以为你一个小小干事如果让贤,我他妈的就下指导员的命令了?咱们都是棋子,往哪里摆,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去了机关干部处,这瓶就算是庆贺我吧,来,为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干了!”
一股暖流从心间升起,贺桤大吼一声,“好,为了兄弟情谊,喝!”
“咣”地一声,两只酒瓶在空中碰撞出的声音清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