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诺,在忙什么呢,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了。”Sophia在电话那头问我,她的唱片约已满,为了全力支持肖屹的工作。她选择不再续约,公司和歌迷都很难理解为何她在最受欢迎的时候选择隐退,可是她却很坚决。
“没事的。昨晚已经去看了医生,只是普通的流感。”心情不好的时候,感冒病毒也特别顽固,总是赖着不走,并不是不需要好好休息,只是不想回到那个除了记忆之外就空无一物的房间。也许这个时候工作更益于我心灵上的的康复,不去触碰,或许就不会感觉疼痛了。
“铭诺,如果你喜欢子岳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在我看来她是一个很难得的人,也许一个工科男不会对你说太多甜言蜜语,但是他愿意给你的都是最安稳踏实的一切。”
“我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可是他还是走了。”
“你要再努力一下,我觉得他对你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很能理解你,要找到一个真正懂你的人不容易,也许很多人都不理解我的决定,但是我心里知道,我要的只是简单的生活,所以遇到肖屹,我觉得自己应该义无反顾了。”
她的话让我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害怕面对的是这些沉默的焦灼,结局如何,其实我都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毕竟自己有愧于子岳,他或去或留其实我都可以理解。Sophia比我更明白自己她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决定放弃灿烂的星途在肖屹边上做一个安静的女子,她始终坚定,从不游移。
和Sophia的通话刚结束,我接到了初霁的电话: “铭诺,我回来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你总是这样。笨蛋。宝宝好吗?”
“孩子没了……”初霁很平静。而我顿时失语。
“初霁,我去找你,你在哪里。”
“到我家楼下的茶馆见面吧。我等你。”
“嗯,一会儿见。”我按掉电话,吩咐隔壁桌的同事帮我请了假,就拿了包包离开了公司。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不叫我去接你。”在茶馆见到初霁的时候,我们拥抱了好一会儿。
“嗯,临时回来处理一些事,没带太多行李,所以就没有事先告诉你。最近好不好?”她问我。
“不太好。”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压抑了好久,我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终于有人可以倾听我这些日子的心情。
“铭诺,我也不好。”初霁的眼泪落在我肩膀上,淡淡的温热。
我擦了擦眼睛,用力挤出一点笑容,看着她。初霁面容憔悴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完全不是以前时尚女王的样子。
“宝宝呢?”我问她,心里掠过不安。预产期未到,可是小孩已经没有了。
“在我回江苏之前,我报名参加了一个西部支教的活动,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回复。胎儿那时候还小,我也没有想太多,于是我从江苏直接去了甘肃,队友们都劝我回来,可我还是坚持留下了,那时候和褚云森的关系很紧张,多多少少也有点赌气的成分吧。那里的气候很恶劣,冷的时候我不断地喝着廉价的烈酒,身体很难适应那里的环境,可能也是因为累,所以最后孩子没有保住。铭诺,那时候我很绝望,可是我又不能和队友们说,这样的逞强是不是很可笑。”
“褚云森没有找你吗?”
“他找的是他的小孩,不是找我。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的情况,他也劝过我回来,我拒绝了。我不想回来是因为不想面对这里的一切。半年前他太太做了一个开颅手术,他不得不留在他妻子身边,对于他妻子来说,我是一个残酷的掠夺者。不是吗?她不是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她没有像那些市井的妇人那样对我。也许对一个已到中年的女人来说,隐忍亦是一种成全,成全丈夫在业界内的光鲜,成全看似完美的平静。褚云森不是无情的人,所以他想过补偿我,但他不可能离婚,跟我在一起。他不知道,我偷偷去过医院,我看到他太太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身上安放着各种仪器,一动都不能动。那是我第一次想把我从褚云森身上得到的一切全部还回去,虽然我知道欠下的东西太多,多到我无力偿还,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无休止地索要。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处理这些事的,完事之后我会到上海找份工作。我妈妈会回江苏,我继父去世了,无休止地酗酒导致酒精成瘾,肝脏严重病变。”她从中性外套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用发抖的手点燃。
我和初霁就着桌上的大红袍交换着彼此的心事。我以为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挫折比收获多了许多。我告诉她苏晓晨的近况,也告诉她我差一点点就和林子岳结婚,可是遗憾的是幸福还是差了那么一小步。我和苏晓晨没有在一起,他反而站在我和另一个男子中间,我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减小我和林子岳之间的距离。
往事如烟,热茶、眼泪、空气中氤氲的香薰、屏风后面穿着汉服的女子奏出的古韵都只是回忆简单的凭吊。
“如果你的心里不再有牵挂,可能我会拉你一起去支教,小学里还少了一个音乐老师,你是一个很适合的人选,可是我觉得林子岳是值得你珍惜的人,为什么你不再试试呢?对于褚云森来说,我是情人,我可以住在他的房子里,开他的豪车,可是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快乐是借来的,物质和金钱都是短暂的,该还回去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对于林子岳来说,你是未婚妻,所以他的房产证上愿意写你的名字,房子里的一切都是你喜欢的,即便是现在你们暂时分开了,他还是为你保留一切。铭诺,林子岳还很爱你,要给彼此机会,他会比苏晓晨更适合你,苏晓晨还是个任性的男孩子。”
“初霁,我想买下我以前租的那套单身公寓,我爸给了我一些钱,本来想让我住家里,然后买台车,现在我想跟房东谈一谈,让她把房子卖给我,说实在话,我很喜欢那里。”
“市中心的房价每平米直飚两万了,又是2000年的二手房,值得吗?”
“有时候房子也和男朋友一样,需要缘分,我很喜欢那个露台,我可以在那里种满鲜花。”
“原谅我直接说,铭诺,这样对你不太好,你把自己租的房子给苏晓晨住,那里有你的私心,如果你真的要和林子岳在一起,你的字典里就不要再有苏晓晨了,不要跟他再有任何牵连了。”
“可是现在我也没办法了啊,交了一整年的房租,那时候想着房子空着也可惜,还不如给他住。我跟房东谈一谈,让他把房子卖给我,让房东去跟他说,这样我就不用跟他直接接触了。”
“我不是心理学家,可是我看出你不够坚定,虽然你一直告诉我想要和林子岳在一起,可是你还没准备好,不是吗?铭诺,你要狠心一次,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苏晓晨,相忘于江湖,两不相欠,这才是你需要的。想想他怎么对你的,即便是有再大的苦衷,再怎么不想连累你,都不应该躲着你,对你隐瞒真相。如果真的给不起你幸福,他也应该早点让你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如果遇到懂得珍惜你的男生,你才可能愿意给自己机会去了解对方,你也才能接受得义无反顾。”
“初霁,我会加油。你要支持我。说实在话,我回来后自己变得特别宅,只有和你还有肖屹会讲一些知心话,可是肖屹现在是大家的了,有时候觉得距离也满远的。”
“那只是你的感觉。其实一个足够成熟的人,他会明白面对什么样的人,要以怎样的自己去面对,我相信面对你和他的粉丝,他肯定是不一样的肖屹。我走之前找几个朋友聚聚吧,把他和他女朋友也一起带过来。”
“好啊。没问题。”
“你是不是对和林子岳的感情也没什么自信呢?”
“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为什么急于想要买房子,其实你就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万一真的无法继续了,你也好有条后路,有个去处。”
我沉默,说到底,初霁还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离开后,我在那套房子里住的并不安心,我害怕有一天他回来后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我担心他母亲会责怪我,我害怕有一天会有别的女子用这间房子的钥匙开门进来,说这里已经不属于我……我的不安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其实都源自于心里的慌乱吧,我想要答案,可是我又害怕面对。
“不早了,我们走吧。”初霁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对我说。
“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去送你。”我们在茶馆的门口告别。
我坐在末班的公车上,看着初霁的背影渐渐变小,想着今天她和Sophia对我说的话。当一个人用心爱你的时候,他会把自己生命中的一切和你分享,即使他拥有的不多,他也愿意给你最好的。也不忌讳让你知道他最本初的样子。最心碎,最失态,最低潮的过去他都从不隐瞒,他希望你理解,但是并不强求你一定要接受。爱情原本不需要太多言语,因为情到深处,所有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婆娑的是我的泪眼还是窗外疏影横斜的街景。
子岳,对不起,我爱你。我想要买下那套公寓,不再是因为想让自己有路可退,因为那是学区房,将来依朵可以上一个好一点的小学。
我从手机里找到房东的电话,刚想拨过去,却接到了苏晓晨的电话。
“铭诺,昨天房东带人过来看房子,他准备把房子卖掉,买主看起来很满意,所以剩下几个月的房租,他愿意双倍返还。我想先回以前的老公寓住。”
“奇怪,房东还没跟我提这件事。”
“嗯,可能因为价格或手续上的事没有完全定下来吧。具体的事你再跟房东谈谈吧,这里还有一些你的东西,找个时间我给你送过去吧。”
“明天晚上我有空,我去拿吧。”我想再看看房子,我希望自己可以说服房东把房子卖给我。这句话我没有告诉苏晓晨。
“好的,明晚一起吃饭吧,早点过来。”
“不了,明晚八点约了同事谈一个策划。我用下班之后的空档过去。”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明天见。”
我给房东打了电话,询问她房子出售的事,她的语气冰冷傲慢:“小姐,恐怕不行哦。他对房子很满意,而且给出的价格很诱人,还愿意付全款。昨天我已经跟你男朋友说了,让你们抓紧时间找新的住处。房租我会按合同上之前说的,双倍还给你。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
“对方给你多少价格,说实在的,我对那房子也很感兴趣。”
“每平米3万。”
“开完笑吧!你那房子都十几年前的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时运不济,看中了一单身公寓竟然还有人出了这么离谱的价格为难我。
“有钱赚我何乐而不为呢?”房东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很是得意。
“嗯,我再考虑一下。”其实,这几个月炒高的房价真的让我感觉到了压力。
“这个月底就要交房了,房租我会还给你的。”
她说得很干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不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钱上和我计较。估计她是真的遇上豪客了,我想我也只好作罢,在同一个小区再找间靠谱的二手房。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有人偏偏对那间房子情有独钟,愿意以高出市场价20%的价格买下那套房子。对那个买房人而言,钱多到一定程度只是一个符号,可能他也不需要在这件事上太计较。也许这阵子可能真的运气不太好吧。挂了电话后,我苦笑。
我按响了门铃,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的地方,而屋里的那个人曾经如此靠近,这一刻却又如此遥远。
“你过来了,我给你倒杯水吧。”他轻轻地说。
“谢谢你,不用了。”我径直走向客厅里那堆我还没带走的东西。
“小心点,我来帮你。”
“不用了,我自己来,东西不多,也不重,不过是几本书。”
我打开之前存放照片置物篮,里面空无一物。
“里面的东西我觉得对你已经不再重要。你要结婚了,我觉得还是把它们留在我这里比较妥当,你可以选择遗忘,但是关于你的一切我不想忘记。”
“把它们还给我,那是我的,我有处置的权利,不需要你来帮我做决定。”我的语气坚决。
“铭诺,不要这样。”
“还给我。我还要回去上班。”
苏晓晨从书橱里拿出一本精致的日记本,递给我。“都在里面了,如果你真的爱他,我会祝福你们,但是铭诺,答应我,结婚之前记得把它给我。它们不能成为你幸福的隐患。”
回到办公室后,我就着一杯速溶咖啡打开了那本日记本,上面还有一些我曾经给他的照片。还有一些我传到空间里的照片,他都洗出来一一整理出来贴在上面。下面用荧光笔记录了我照片拍摄的时期,有的字迹笔画已经有了晕染的痕迹,想来他写下这些东西已经有了一段时间。
最后一张照片,是我穿着职业装站在写字楼下,等出租车。那张照片想必是苏晓晨拍的。在边上的空白处写着:也许铭诺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我站在她的身后远远地望着她。有时候,她和同事说笑着走出来,有时候她自己一个人,表情有点落寞,有时候很晚了,可是她还没下来。她看起来干练独立,也许,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依赖我的女孩,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那个她说过的,要和她结婚的人从没有来接过她。我忍不住想去她公司看看她,可是却被保安拦在外面,因为我没有写字楼的工作卡。我猛然间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小公司的程序员,她是名企的白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点点滴滴,都是我们爱过的曾经,也全部是我们回不去的从前。《半生缘》里顾漫祯对沈世钧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时候的我不懂得。可是现在想起我知道那样平淡简单的话语后面有那么痛,那么多无奈。
我走到碎纸机前,打开电源,想把所有的记忆都扔到里面。机器发出声响的时候,我还是退缩了,我把那本相册放在办公室里我存放杂物的那个抽屉里。流光容易把人抛。注定有一些擦肩而过的人,擦心而过的情不会是过眼云烟,他们会成为生命里无法抹去的刺青,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苏晓晨,我爱过你,那么久,那么痛。如果我们今生注定相遇,为何生命的洪流让我们错身,还要给我们牵扯至深的牵挂。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写字间,给领导写了封邮件请假,然后订了去杭州的动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