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岩,你他妈是真的虚伪,都手起刀落了,还假假地跟我说这些!你找容黎黎不就是为了钱吗,我也给你钱行吗,你去看她,即便劝不了她,那也请你哄哄她,让她在里面不要那么难熬。我把我手里大旗的股票给你一半,只要你每天都去拘留所看她一次,直到法院判你们离婚为止。”
童小岩没法不诧异地扭头再次望着温言承,目光难测,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骗过她,即便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也不打算骗她。”
“嫌少是吧,那我都给你,你明天就去看她!”温言承气愤地站了起来。
童小岩却并未有一丝焦躁,最后吸一口烟,将烟踩灭后才站起来,望着温言承意味深长地说道:“世事若真能这般简单直接就好了。温言承,钱是个好东西,可也是最恶的东西,我们……算了。好好照顾她吧,虽然我并不觉得你适合她。”
“你放屁!老子就不该跟你废话那么多!”温言承的拳头再次按耐不住地挥了起来,童小岩当然没有人让他得逞,手臂灵巧有力地一抬一拉,便把温言承拳头的力量全然化解。
“你若真想动手,我奉陪,可你若挂了彩还怎么去看她。”
温言承真觉得这个样子的童小岩跟容柏川像极了,明明已经冷血到残酷,还非得披上一层温柔的面纱,还硬说自己从不欺骗,可实话实说就代表可以坦荡荡地背叛吗!
温言承收回拳头,理了理外套。“你知道吗,左晓蓉跟你离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你根本配不上她!”
虽然一无所获,但温言承并未感到沮丧,反倒让他更加坚定保护左晓蓉的意愿。她和他们不一样,他也和他们不一样。
剩下还能指望的只有吴勇,可吴勇除了尽量让左晓蓉在里面住的舒适些,别的忙也帮不上什么,案件还在调查取证阶段,而且所有证据都对左晓蓉不利。
一连着两天温言承都没有去看左晓蓉,可却是一天两趟的往拘留所跑,什么换衣衣物,左晓蓉的日常用品,无论左晓蓉用上用不上,温言承都尽量给送进去。但他却不敢面对她,他害怕看到她那一脸的憔悴,最不愿见到那憔悴下透着的倔强。
他甚至还拜托吴勇去劝左晓蓉离婚,吴勇有些为难,可还是耐不住温言承的恳求劝过左晓蓉一次。
吴勇当时对左晓蓉说的时候,脸差点没绷得住红起来。他是名公安,几曾这般磨磨唧唧地劝一个女人离婚。还得是好语好言、态度温和。
左晓蓉起初并没有太专注去听,因为吴勇说的那些证据关系她都懂,而她也已做了决定,所以听不听对她来说都一样。可吴勇突然又说到了婚姻,说到了人生,说到在温言承和坐牢之间的取舍衡量。
左晓蓉没法不一脸惊异地望着吴勇,一直看到吴勇垂下眼帘。可随即左晓蓉又明白了,收起眼光,淡淡道:“难为你了吴警官,承子不该这样勉强你。”
吴勇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抬起眼帘,“你明白最好,承子对你没得说,就算不为自己,你好歹为他想想,哪怕只是朋友,你也不能置朋友感受而不顾。况且在我看来,你这种行为根本就是还没长大的幼稚。”
左晓蓉还是那种淡漠的语气,“那你该去劝他,我简直就是满身的糟糕,谁都该避地远远的才对。”
吴勇还试图再劝说,却被左晓蓉抢先打断道:“私事就不用再说了。若没案件方面的事要问,请送我回去。”
温言承还焦急地等着局子里,见吴勇回来,赶忙起身相迎。却见吴勇一脸怒气未消,也不搭理他,温言承识趣地赶忙将刚泡的热茶奉上,什么也没问。
“我就没见过她那样脾气又臭又倔的!”
温言承只是一味地叹气,什么也没说,也不用再说,他其实早已料到结果。
左晓蓉进拘留所的第六天,事情出现了转机。那天温言承正坐在吴勇的办公桌前翻看那些所谓证据的资料,想从中找出些对左晓蓉有利的证据来。这几****比吴勇还认真的来局里,只要是跟案件相关的,吴勇上哪他就跟着上哪。
温言承正一筹莫展地看着合同细节,吴勇信步走了进来,他刚去拘留所做常规提审,顺道替温言承带点左晓蓉爱吃的鸭脖子进去。
“她还好吧?”温言承头未抬,仍钻研在合同里。
吴勇故意深叹了一口气,“不太好,双眼肿的跟两个桃子似的。”
温言承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不是说常规提审吗?”
见温言承焦急的有点过了,吴勇便不再逗他,“跟提审没关系,我更不会虐待她。她哭是因为今天上午她父母去拘留所看了她。”
没想温言承竟一拳打到身前的桌面上。
“你发什么疯,这在局子里!”吴勇说着赶忙对站起来的同事笑着安抚。
“谁送进去的?”温言承的一双眸像要跳出眼眶。
吴勇放下公文包,拉着温言承就往外走。“出去再说。”
刚出了局子,温言承再次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到底是谁告诉她父母的?”
“不管是谁,这都不是坏事。你知道吗,今天上午左晓蓉已经签字离婚了。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吴勇哪能明白,温言承的确是希望左晓蓉离婚,但如果是要伤害她,让她痛苦到不得不放手,那他宁愿左晓蓉一直倔强下去。
“而且大旗集团有意撤销对左晓蓉的指控,所以你至少可以去保释她出来了。”
原来是容柏川,明明那晚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了,想不到他还是那样做。“吴哥,保释的事你先帮我办下,钱我回头给你。等办好了给我来个电话,我去接她。那我就不说谢了。”
还没等吴勇说句话,温言承已经提步跑开了。
事已至此,他得去找容柏川,左晓蓉的父母既然是他找来的,那肯定也被他安排进了宾馆,他没左晓蓉家里的钥匙。温言承要去把左晓蓉的父母接回家来,他想左晓蓉不会希望她的父母住在宾馆里。
他给容柏川打了电话,没想他还在公司里。温言承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就飞车过去。
容柏川见到温言承略有些吃惊,“这个时间,你不用去保释她吗?”
“容柏川,你混蛋!”
对于温言承的愤怒,容柏川有些莫名其妙。他赶忙起身去关上开着的门,再放下所有玻璃墙上的帘子。
“你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跟吃了枪子一样火爆。你以前不是挺淡漠随意的吗。”
“我没空跟你废话,她父母在哪?”温言承握着拳,一双眼里全是愤怒和厌恶。
容柏川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是我?温言承,就算我不能保护她,我也绝对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温言承半信半疑地望着容柏川,愤怒半点未消。
“黎黎上午给我打的电话,我才知道她签字离婚了。黎黎让我去撤案,可不是我们想撤就能撤,我一整个下午都在忙撤案的事。你倒好,什么都不清楚,就来骂我。”
温言承眼里的怒火变成了狠,“你是说童小岩干的这件事?”
“未必是坏事,至少她现在可以回家了。”
“你懂个屁!”
他们谁都不懂,这对左晓蓉来说,根本不是解脱,而是绝望。温言承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安,左晓蓉大概很难再放手了,不再是为了爱,而是恨。
吴哥打来电话说,左晓蓉已经被保释走了。这一回,他不用问也知道是容黎黎了。容黎黎虽说是大家出身,可就是这出身让她容不得一点不顺心,左晓蓉曾给过她的羞辱,温言承不难想到,这一次她算是彻底出了一口气。
温言承车头一转,往家奔去。
温言承远远地就看见左晓蓉蜷缩着身体坐在小区里的长木椅上,没有回家。太阳已经落下,残存的一点点微红挂在天边,挣扎地不愿消失,徒劳而已。
已是深冬,左晓蓉被带走的时候身上穿的只是一件羊绒大衣。这个时候坐在深冬的夜里,温言承知道,他们逼得她真的是已无路可走。
温言承急切却又小心地靠近着,手里拿着刚脱下来的羽绒外套。
“蓉蓉,怎么不回家?”
温言承知道这是句废话,可又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眼下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会伤害到她。小心地将羽绒服给左晓蓉穿上,温言承也不再说什么。
她的手很冷而且有些僵硬,脸就如同那双手一样,苍白而憔悴。温言承暖着左晓蓉的双手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想回家的话,去我车里坐坐好吗?”
温言承试探着把左晓蓉抱起来,见她没有拒绝,便一使劲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停车处走去。
温言承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又将身上穿的羊毛衫脱下,替左晓蓉裹在双腿上。“蓉蓉,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也饿了。”
左晓蓉安静地摇了摇头,虽然是拒绝,但温言承却有些高兴了起来,至少左晓蓉知道回应,知道动了,不再是刚才那般木讷和绝望的样子。
“那我叫份外卖送楼上去,二老现在在上面吧。”
左晓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后才说,声音暗哑到无力。“你去跟他们说我明天才能回来,让他们放心,已经没事了。我妈爱干净,床单被套都放在大衣柜下面的抽屉里,还有毛巾牙刷……”
“你别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做,东西放在哪儿我也清楚。你先闭眼在车上休息会儿,我很快回来。”
左晓蓉深深望了温言承一眼,什么也没再说。温言承将左晓蓉的靠椅往后调了调才下车。
左晓蓉的眼光一直随着温言承而去,直到他消息在单元门后,她重又把目光定格在自家的阳台上。
当她在冰冷的房间里看见自己的父母时,她没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羞愧的、委屈的、害怕的、绝望的,统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她记得母亲差点就跪了下来,从来克制严肃的父亲也红了眼眶。离婚协议书就摆在她面前,可是左晓蓉紧握着签字笔,久久都不愿落笔。那是恨和不干,她明明已经无路可走,不过是想哪怕是绝路也要挺直了走,可是即便如此,童小岩也不愿意成全她,他用容黎黎给他的钱和权让左晓蓉再一次不得不委曲求全,就像她以往不得不默认他们同居的事实,以换取挽回童小岩的可能性。
“你这个傻孩子,还不快签字!你真想看到我和你爸病倒了才算,还是你希望我们直接气死算了!”
母亲抓起她的手,并将它按在了签字处。左晓蓉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妈妈,我没有错,我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凭什么他想怎么就能怎样!”
母亲又气又急,他们能在这里劝说左晓蓉的时间十分有限,可这个傻孩子还是顽固不化,焦急之下竟失手打了左晓蓉。
左晓蓉惊异地望着母亲,眼泪不住地流。父亲将母亲拉到一旁坐着后,来到左晓蓉对面坐下。涨红着一双眼望着左晓蓉。
“蓉蓉,你若真执意不离,我和你妈也不能怎样。只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年纪都大了,你在这里面待一天,我们就得跟着焦虑一天,可我们这身体还能跟着焦虑多久,你希望看到我们死的时候都没女儿送终吗?你妈从昨天知道你这个事情后,到现在滴水未进,什么都不肯吃,更不要提睡觉了。我们哪还能安眠?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世上之事大多如此,没有人能顺利一生,何况离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左晓蓉知道父母没法明白她现在的感受,也没法理解她倔强的坚持。可是父亲说的话字字敲在她心尖上,她可以无所畏惧地倔强下去,但她绝不能连累父母受累,在这世上,她仅有他们俩了。
见左晓蓉还是犹豫着不愿签字,父亲尽量心平气和地又道:“我和你妈能说的就这些,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无论你最后如何决定,我和你妈都陪着你。你若真不想签字,我们就把这份协议带走,还给童小岩。”
左晓蓉握笔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将笔捏碎一般,她真恨童小岩,从来都没有这般恨过,他对不起她就算了,还要这般的来折磨她的父母。她真希望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锋刃的刀,而面前站着的是童小岩,这样她会毫不犹豫地将刀举上前,和他鱼死网破。
母亲见父亲真要把左晓蓉面前的协议拿回来,急忙上前按住父亲的手。“她现在是蒙住了眼,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这个婚她必须离,你难道不清楚吗!”
父亲也不管母亲的阻拦,用力将母亲一推,拿回了协议。“别在这闹了,走了!”
母亲拽着父亲的衣服,死死地不让他走。可父亲又执意要走,动静未免弄的大了,惊动了门外等着的警员,眼看着门已被打开,母亲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走。
母亲终于绝望地哭倒在了地上,而父亲憋着一口气硬要将母亲拉起来带走。
“爸爸!”心碎也好,绝望也罢,人生不要了又怎样,她独独不能不孝,不能愧对父母。“我签!”
这一回,飞快的,没有半丝犹豫,左晓蓉狠狠地在纸上签下了她的名字。
温言承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双目发直的左晓蓉,看着自家的阳台,满脸的泪水。没有问左晓蓉便把车子开离了小区。
左晓蓉闭上眼沉默了一会。
“除了谢你,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可一句感谢又太轻太轻。承子,我报答不了你。”
温言承心下暗暗一惊,打从他知道左晓蓉的父母来了后,他的心就一直隐隐为左晓蓉担忧着,他了解她的倔强,如果是因为爱,左晓蓉会想方设法找来希望,并且会活得坚强而不认输。但如果这股倔强是因为恨,他真不知道左晓蓉会如何做,或者说他不敢去猜想她会如何做。
“谁要你报答了,你给我好好的生活就行了。”
左晓蓉将目光转向窗外,昏暗的一片,她的生活已经被童小岩毁弃殆尽了。
“买点吃的,去你那吧。我知道你在这里肯定还有住处。”左晓蓉收回目光看了看温言承,事已至此,既不是她想要的,她便只能继续下去,谁也怨不得她。
温言承不确定地说道:“好久没去住过了,肯定是一屋子的灰。再说你真不打算回家去吗,刚才你妈还说要打电话给……童小岩,被我拦了下来,你若真不回去她肯定还会再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