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凯说笑着就边按着电话走了出去,艾文于是跌坐进椅子里,脸上疲态尽显,她抬头看着江沫寒,语气仍是遗憾,“臭小子,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
“知道。我也知道你为这事找了很多人喝了很多酒。”他笑着如实回答。
艾文气结,苦笑着问,“那些也都不必说了。那你到底又清不清楚这次机会你究竟有多重要?”
“也知道。”他淡然点头,“你不是说了吗,影帝跟最佳专辑男歌手都拿到了,我的人生里就只差一个最佳主持。艾文,你对我的希望有多大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叹一口气,那叹息声幽远的像从她心里最深处发出来的,让人动容。她又看回江沫寒,“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知道我做这一切其实是为了你好,是这样吗?江沫寒,你年纪并不小了,对所有艺人而言,二十五六岁才是最好出成绩的年龄,我真怕你错过了。”
“那些都不重要。艾文,其实那都是你个人的想法,却不愿承认我到底想不想这样。”江沫寒先是一笑,可笑着笑着脸色却黯淡下去,眼神也渐渐冷凝。他看着她脸上悲情和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有些哀哀地说,“就这样好吗,我已经很努力了,但现在你也看到,我并不是不愿再为你努力一点。”
艾文怔了怔,看看林锐又看看江沫寒,终是叹了口气摇头说,“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样。不做就不做吧,我也不能押着你去。而且我一直说身体最要紧,生了病自然要看的,我让林锐送你去医院。”
林锐其实是个勤快的男孩子,对江沫寒又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崇拜和好感,尤其喜欢跟在他的身边做个跑前跑后的小跟班,既然需要他便真的陪着他离开公司。
江沫寒当然不会让他陪着,尤其之前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学校里有个低年级的小女生偷偷的给他塞情书,现在真是情深蜜意的时候。江沫寒好歹看在他们青葱爱情的份上更不愿耽误他的时间。两个人最终只是默契的互相掩护着躲开艾文的视线才各自回家。
江沫寒根本就不愿上医院,自己在家窝了整整一天,吞了几片退烧药,也足足喝了几大杯的白开水,如今还裹着毛毯等待漫长的退烧过程。
手机固执的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发出震动的声音。他探头扫一眼,忙坐起来接电话。
被告之的状况还有事故发生的地方,竟都跟江沫寒接起电话那一瞬间的预感不差毫厘。果真是赌场,名气不小,却是开在离市区较远的有些偏的地方。
他会知道,也正是因为莎莉的爸爸老杜从前见面时无意中提过。
江沫寒驱车赶到事发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老杜在赌场门口的阶梯上焦灼的来回踱步。而他身后的台阶上抱臂站着的却是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一副墨镜成功的遮去了他们大半张脸。
他觉得好笑,原来这种只在电影中出现的人物和场景,此时正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上演。他靠着车身定了定神,快步朝老杜走去。
终于等到他出现,老杜恨不能尖叫着向他扑过来,那一张胡子拉渣皱纹凸显的老脸上毫不掩饰的铺满了喜悦和希望。他不由分说的拽上江沫寒的胳膊,一边随他往里走,一边迫不及待的念叨起事情原委,“我就知道现在找谁都不管用,老婆女儿不行,她们只会哭喊着把事情弄的更糟。还是你这孩子可靠,你来了我这条老命就算有救了。”
江沫寒艰涩的维持着微笑,不着痕迹的把老杜的手从他身上拉下来。他根本就不记得他和他曾经这样熟络亲密过。就连很久那次约在茶馆见面给他支票,他也未见这人像现在这样真真切切完全当他自己人。
不过老杜突然主动示好其实并没错,那一次毕竟也只是向他要钱,而这次却是货真价实的求他救命,一条嗜赌成痴的老命。
江沫寒心下虽不情愿,到底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放心吧,我既然能来就不会不管你。不过你先告诉我他们究竟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不能一无所知就冲进去。”
老杜被问马上就涨红了脸,一跺脚恨恨的抱怨,“他们哪里会给我时间谈条件?那些人一见我把最后一个子掏出去,就马上作死的游说我参加他们的鬼优惠活动。你也知道这里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优惠,完全就是怂恿我们这些玩家往火坑里跳。但这也就算了。更可恶的是他们让我莫名其妙签了无数名字……妈的,我姓杜的这辈子都没签过那么多名。可是马上我就输了呀。我以为可以借此翻本,结果却输了个精光,差点连这身衣服都要输出去。这时候他们就有人蹿出来了,喏,就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死死的守着我,我连要跟谁谈都不知道。”
江沫寒这下真的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着眼前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下去的老杜,之前还在装模作样的说着杜甫杜康之类的优雅词汇的男人,一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所有的粗鄙姿态都已经流露无余。而且,这个人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明白,真正造成他如此狼狈下场的,绝不是赌场或者开赌场的人,而是他烂堵的本性。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胸口处憋闷的郁结舒缓一些。但老杜已是如此,他觉得连跟他动气都是浪费,于是冷淡的开口,“如果没有记错,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只需要好好的利用我给你的那笔钱,哪怕只是做点小声音,就足够你和你的家人过不不多的生活。而你也向我保证我。当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我,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狠。”老杜说这话的时候,朝地上恨恨的吐了口唾沫,但马上又换了个谄媚的表情说,“是,都是我的错,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一定要钱才行。”
江沫寒脚下一顿,无可奈何的摇头说,“没有别的办法。走,你跟我一起进去,我们见见这里管事的人,跟他把该还的还了该断的断了。”
这件事情做起来究竟会有多难江沫寒心里不是不知道。他小时候就曾听爸爸说过他的一个好友,便是因为赌博才一天天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这种事情社会版也常有报道,惨状往往触目惊心。
老杜在他身后畏畏缩缩的跟着。那两个黑衣壮汉则是一前一后把他们夹在中间带着往里走。虽然只是一楼到二楼的距离,他们却像被带进了层层迷宫,足足绕到头晕才进了一件不大装饰却极气派的房间。
靠窗边的老板椅闻声转了个圈,面对着他们停住。竟然是个年轻人,年纪看起来比江沫寒稍大,但最多也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他的面容白皙五官更精致的不可思议,让见他的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但如此优雅的一个人,他周身却也真正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之气。
年轻男子倚在老板椅内好神在在的打量着两人,过了半晌又从椅子里站起来,绕过紫红檀木办公桌坐到桌子一角。他伸手朝门边的两人挥了挥。
等那黑衣人带门出去,他看回江沫寒,问他,“你就是江沫寒?听场子里那些兄弟们说,这老杜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个有钱又孝顺并且愿意为他还赌债的好儿子。他说的该不会是你吧?”
“我们只是朋友。”江沫寒并未大声,只是漠然以对。但眼角瞥见老杜那已是蜡白的脸色,又扬声补充道,“但我们是很不错的关系。他的事,我能办到的就一定会替他办不会含糊。”
“哦是这样?那当然也好。”桌边的男人笑着说,甚至还配合着拍了拍手,一点都没打算掩饰他的高兴。“我姓莫,叫莫谦,暂时就守着这里一亩二分地混口饭吃。你呢大明星,今天屈尊纡贵来我这儿,想必也是抱着解决问题的决心来的,对吗?”
被请到沙发上落座的江沫寒完全没想到原来以为三头六臂的幕后大人物竟然会是这样性情的人,好玩又逗趣,其实跟林锐并没什么不一样。他扭头看了看坐在身边已是六神无主的老杜,对莫谦说,“我只能尽力而为,希望不是让我太吃惊的数字。”
“我倒是好奇老杜本人怎么跟你说的。”莫歉微笑着的眼神扫向老杜,但见他飞快的掉头看别处,就越像孩子气一样掰开自己纤长的手指数起来,认真的模样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等十个手指都数过一遍,他一脸挫败的放弃,沮丧的大声说,“我不数了不数了,数来数去结果把我的心情都数坏了。江沫寒,容我多嘴问再问你一句,既然他跟你非亲非故,又如何值得你为他这样跑一躺,甚至说要替他全数偿还债务这样的大傻话?”
莫谦此言一出,老杜整个人像要马上瘫软在沙发上,神情绝望的看着房间里两个画卷一般俊逸的年轻男人。他插不上嘴,也自知此时全无他说两句的份儿,只好心里暗自骂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也懒得想。但我的诚意莫总您大可以不用怀疑。因为老杜是我好友的父亲,于我而言跟亲人没什么两样。”江沫寒把老杜的窘迫尽收眼里,又迎上莫谦注视的目光,笃定的说,“如果莫总只是担心我最后会不会落荒而逃的话,您就真错了。我从来说到做到。”
莫谦凝神看着江沫寒又看看老杜,突然扶额大笑,“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多虑了。既然这样我也就当交你这个爽快的朋友,破例打个八折,就这个数吧。”他只伸了两个手指,但没一秒钟就已经放下去。
“多少,两百万?”老杜像被突然注入了精气,马上从失神的状态中跳出来,瞪着眼睛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大声质问莫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不可能的,你可以去问你那些狗腿子,我已经把全部家当搭了进去垫了一部分,所以根本不可能还有这么多。你们这钱抢的也太狠太黑了!”
莫谦犹自浅笑着。但同样嘴角微笑的江沫寒心里却早就已经结出一层层冰霜。
他对老杜有如此反应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相反,像他见过所有其他的赌徒一样,老杜根本这也算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型的。堵的小输的少他会觉得不过瘾,等不自不觉中输的多了,甚至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偿还能力,他才可能从那团迷雾中稍稍清醒。但这时醒悟还有什么用?
他轻咳一声,径直问莫谦, “莫总,请直接告诉我数目吧。”
莫谦摇摇头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