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天美,叹口气,“只能是这样了。其实,很早之前我就见过他弟弟一回,当时的确是被震到了,一方面因为那孩子的状况,另一方面却是他们的外貌,我根本无法从外貌上将他们区分开来。”
“那次我是偷偷去的,所以江沫寒也一直不知道我其实清楚他所极力掩饰的秘密。后来我看他讳莫如深又小心翼翼,我就彻底没再关注这件事。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会变了样子。”
天美也早想其所想,“可我了解的最新版本,说江沫寒早就将他弟弟送往国外。他倒是个谨慎的人,这么一来不但保全了他死守多年的秘密,也避免他最亲的人受到外界滋扰。但我知道的也就这些而已,并不清楚他们现在的状况。”
艾文料不到还有这变故,脸上也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来,“那,天美,你那个做医生的朋友呢,他不是江家的家庭医生吗,他们之间至少还会有些联系……”
“这个我还真不敢说,必须再问到他本人才知道。再者艾文,我们先抛开这些疑惑不说,就算找到替代的人,可这事风险也不小,稍有不慎事情败露,你这就是给你自己挖一坟墓啊,商业欺诈绝不是好玩的,到时候你们公司也脱不了干系。”
艾文摇摇头,哀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我是真得已经燋头烂额,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但我也知道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逮着一丝希望拼一拼。我不信老天要绝我。”
艾文欲哭无泪。如天美所说,她也明知道眼前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但她怨不得谁,怪只怪她这一路上只顾埋头向前跑,猛一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悬崖边缘,身后根本没有更多的退路可以供她选择。于她而言,于公司而言,不管她跳与不跳,前景一样不会是光明。
所以还是那句话,万事唯有一搏方知有没有戏。
天美闻言对她已是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来,她跟艾文的关系一直都不咸不淡不增不减,再加上两人中间永远都梗着个余凯,就更加没有可能好如姐妹。如果不厚道的话,对方燋头烂额之际才是自己畅快之时。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对横在艾文面前让她欲哭无泪的难题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反倒也替她捏出一把汗来。她们到底还是故友,到底为着录影的事她还欠着艾文一个人情。
天美沉默片刻,起身换个位置坐到艾文身边,把她的双手拉过来握着。她安慰她,“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咱们就还有补救的机会,毕竟这世上并不乏奇迹的存在。你放心,我自然尽力帮你去打听。”
莎莉最意外的是,Wilson推脱再三最后才勉强应承下来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在家等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她紧绷的神经才总算稍稍松懈,眼泪也几乎翻涌而出,后来还是避开父母的耳目逃回自己卧室才好关上门来哭个痛快。
他说他找到Joven了。
他居然真的找到了!
莎莉哭一阵,心里一直堵着的那种感觉稍稍平复了些。她拿过手机翻看接听记录,Wilson的号码赫然可见。连她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傻。
她又翻个身面向床前的柜子,台面上就摆着江沫寒当时送给她的小相框,他的笑容有一点陌生,可是此时却那样真切仿佛就在眼前。只是她也没想到他和自己之间早已经隔着千上万水。
她静静的流泪,又偶尔不觉浅笑,手中不舍的抚摸每一件跟他有关的小物件。那些东西她一件也不舍得扔掉。可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偷偷的睹物思人而已,并不敢被自己的老爸老妈看见。
但还是被老妈撞见过一次。那会儿她正对着那相框发呆,甚至没有发现老妈已经从门里盯了她好一会儿,直到最后看不下去了便推门进来劝她,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早该试着放开。她总说她到底太年轻,不懂爱情不过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她苦笑摇头。
妈妈问,如果决意不再留恋失去的美好,又如何不能朝前看。
莎莉只是把东西飞快的藏到身后。她无法责怪妈妈的不理解,也决意不让她看出她微笑的眼神里其实暗藏着最深的痛。
可是,她就算用尽全力又能藏得了多深?他送的东西随便塞到哪里都可以。但记忆这东西,即便隐藏的再深,也还是会随时翻涌出来。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画面,有时候又是一两句说过的话。只要是心里无法完全摈弃这个人,那么,他的气息便会固执的好像无处不在。
这种怀念,没人劝得了。
莎莉突然从床上惊起,她竟兴奋的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Wilson电话里要求跟她见面。她不敢再多耽搁,从衣柜里随便收了件外套,便冲出门去。
老杜其实就在门口站着,看她神色匆匆,嘴巴张合几次,到底还是没有问出一句话来。
他们几天前才吵过,父女之间再难听的话也都说了。
而她显然还在意。
莎莉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错身一步,还是脚下一顿,扭头说,“爸,你最近咳嗽得厉害,不能抽的烟最好还是少抽吧。”
他明显一愣,迟迟开口,语气竟还有些哀哀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死了大家都清净。”
“何必咒自己。”莎莉难得见他这般颓丧,心里居然也有些不忍。这毕竟是自己的老爸啊。她心一软,又补充一句,“你别这样。我,我只是出去见个朋友问一点事情。”
老杜转个身往里走,咳几声,没好气的嘟哝,“朋友?谁晓得是些什么人。”
Wilson果然还是一贯的骚包。只是这次他很清楚自己手里握着怎样的筹码,所以即便莎莉电话里再三请求,他却毫不在意,照例开着自己那辆打眼的越野直抵她家小区。
莎莉求他,不过是从前因为江沫寒的事,让她一度成为小区红人,楼上楼下闲来无事的邻居们总拿他和她的八卦打发无聊。尤其最后出人意表的结局不仅将她推至风口浪尖,更连老杜夫妇也不幸成了街坊口中的笑话。
他们也总算艰难熬过那段日子。
可是,今天只怕因为这样一个骚包男人,她莎莉又将沦为别人的笑料。
但她并不去怪他。她会如此心甘情愿甚至面带微笑坐进他的车里,不过是因为她也清楚自己的驾车技术,而她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小小的自尊而把最宝贵的重逢的时间耗在蜗牛爬行的路途上。
Wilson也知她的迫不及待,才会那副表情看她出现,自然还不忘嘲笑,“这么听话?”
莎莉容忍他的冷嘲热讽,微微一笑,“不做反抗才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吗,Wilson?”
他稍一怔,很快笑道,“你很聪明,这个时候当然不敢给我半点脸色看,你怕惹恼了我。其实惹恼我不重要,要命的是,你怕惹恼我就再找不到江沫寒。”
见她只是微眯着眼睛看自己,脸上照例挂着一丝淡淡微笑,Wilson突然叹道,“为什么要这样。你其实可以在我面前装一装的,装作你并没那么在乎他,你其实也愿意跟我在一起,单纯的为了我。这样至少我还不至为我最近所做的努力后悔。”
莎莉微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原本就是Wilson啊,尽管他帮你找回江沫寒,尽管他看似对你款款深情张口就能说出一长串的情话。可是,他终究还是那个步步为营的Wilson啊。沾惹上他就注定了自己从此并无喜怒哀乐的自由。
她敛了敛神,笑着摇头,“你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
“所以,你打算一直这个态度?”Wilson等到的仍是假而空的笑容,他无奈的耸耸肩,冷笑,“算了随便你。不过莎莉,你现在感觉如何,心里暗暗期待某个奇迹的发生,所以心里很紧张?”
他根本就一副看透了她的派头。
莎莉扭头看向车窗外,“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反应,你都只接受你自己已经认定了的答案。Wilson,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决心。”
“你得有值得我信任的反应,而不是伪装。”
莎莉知道自己已经在挑战他的忍耐力。可是她清楚他的固执,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解释,至多也只是让他觉得自己的可笑和欲盖弥彰。她干脆笑得灿烂点,“你看你,其实并不了解我。”
“你猜你现在这个表情像什么?”Wilson略过她的断论突然问。
“像什么?”她配合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还能像什么?无欲无求,不悲不喜,在你眼里跟木头应该没什么不同。”
他看看她,突然有种奈她不何的挫败感。他沉下声音,幽幽的说,“杜莎莉,你果然是厉害。我原来还在好奇,对我,你除了冷漠疏离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表情。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现在的你不仅恨透了我,其实也厌恶了这样虚伪的自己。”
她静静的听静静的笑,心里不是没有半点触动。她承认,曾经她以为他可是是自己的朋友,可是那种若即若离原本就不亲厚的感情,在他逼她签下那一纸合约之后就已经彻底消失。
她和他之间,如今只剩下交易。
莎莉忍不住呛他,“Wilson,我猜你适合去做心理分析师,要不你也可以看看精神病科,什么都怀疑,难道不累吗?我听着都累。”
Wilson却突然正色,“我只是厌烦戴着面具的杜莎莉。那不是真的你。”
真的杜莎莉?她突然觉得好笑,她还想见见原来那个真实的自己呢,还想亲口问问她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放开了吗,真的只要看看那个人她就可以假装云淡风轻的背身走开?还要问问那个她,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跟过去告别了,为什么不能把她一颗真心打包带走,没了真心她也不用这样苦苦伪装。
可是她知道,要面对自己的真心,又何其难!
莎莉已然没有底气,呢喃道,“你看到,就是我。”
Wilson住了口,他侧过脸来看着她。她的纤巧的脸颊,即便掩藏在凌乱的长刘海之下,线条似乎更显柔和灵动,更有几分可怜。是的,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也不如其他女人那样喧哗。她的美从来是安静的,甚至带着点卑微和过度的小心。
他看着她,有一瞬间竟然觉得,如果,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就布下的网,他也宁愿他是认识她的。
他别开视线,又烦躁的放下车窗。
凉风让他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