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被他逗得呵呵笑,莎莉却为难了,一方面真难见他这样童趣的样子不忍心拒绝,另一方面奶奶的叮嘱并不敢忘,如今他得身体未愈,哪里敢有一丁点疏忽。她也装作生气的样子,“不行就是不行,就喝粥。”
到底还是心软,莎莉马上又陪笑哄他,“不就是炒饭嘛,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等你身体好起来了,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做。”
她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自己先跑出去,很快就端了一小碗白粥过来。果然是清粥,尽管熬的细细糯糯,可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味道。
江沫寒靠回到床头,故意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莎莉不说话。
糖糖一眼看透,扭头替他跟姐姐求饶,“哥哥生气了,他不喜欢吃这个。”
莎莉径自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端着小碗强硬的递到他手里,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表情说,“知道你嫌没有味道,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适当补充体力。奶奶说了,你要是不吃她只能给你挂盐水。”
糖糖一听是奶奶说的,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转弯,倒反过来劝江沫寒,“哥哥你吃吧。奶奶说不听话的孩子不乖,是要扎屁股的。糖糖最讨厌扎屁股了,真的痛死了。”
“我说吧,糖糖都知道的道理。给你,多少给我吃一点。”莎莉可是忍了又忍,还是没能绷住笑出来。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江沫寒,卸下他从前的那些光环和面具,他原来也可以可爱的像个孩子。
江沫寒也有些无奈,他哪里是真挑剔,不过是病中嘴巴本来寡淡无味,看到这样的清粥自然也提不起食欲。可他也着实拗不过莎莉。她比从前可强势了许多。他端着莎莉塞过来的粥碗,低头去逗糖糖,“奶奶也说了,糖糖不帮哥哥喝就不乖哦。”
小家伙却杨着个头骄傲的很,“可是糖糖吃过了呀,吃了一大碗呢。”
莎莉哄糖糖去旁边玩,自己则坐到床边守着江沫寒喝粥。他捧着个碗,看看她,到底乖乖的拿起汤匙舀一小勺,慢慢的放到嘴边吹着。
他那么勉强,莎莉却不打算放过,笑眯眯的催他,“又不是药,不至于这么难喝吧?”她看着他凑近汤匙喝下一点,终于松一口气。可视线一点点下滑落到那只捧着碗的手上,才放松一些的神经又被生生拽起来。
那只手太瘦,一根根手指指骨分明,加之皮肤惨白,此时看上去好像没有生命力的竹节。她何曾想到自己终有一天面对这样的他,那个光芒四射外表冷漠实则善良的男人,竟要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而他还是她心中小心翼翼深爱着的人。
她只觉得心里梗的难受,借着逗糖糖的间隙偷偷揩眼。
她以为他那么听话已经喝下不少,抬头看时却见他早已经放下粥碗,正用纸巾捂住嘴巴恶心难受。他倒是能忍,一直不声不息的,本来苍白的一张脸倒憋出了一丝血色。
莎莉被吓了一跳,惊慌的靠过去帮他拍背顺气。
糖糖也很惊恐,拉着莎莉的衣服问,“姐姐,哥哥怎么啦?又生病了吗?”
“哥哥没事,是被呛着了。”她把小不点哄开,回来抱着江沫寒的肩头,几乎快要哭了,“你怎么了,难受的厉害吗,要不要叫奶奶过来看看……”
他只是低着头忍者,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些,才抬头对莎莉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胃里有点泛酸,过会儿就好,我等会儿再吃好吗?”
他应该是很难受了,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说话也有气无力,却还顾及她给他熬的粥。莎莉心痛的眼泪都快忍不住,可是又怕哭哭啼啼惹他更难过,只好也咬着嘴唇拼命忍着。
她想着法儿哄他,“不喜欢喝粥就算了,等明天咱好了,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哪那么多顾忌。”
他于是笑。
本来就虚弱清瘦的人,笑起来时笑容仿佛也是清凉瘦弱的。
莎莉怕他坐太久体力不支,就说,“要不你先躺下来再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却摇头不肯。他腾出手拉莎莉靠近他坐下。他一直盯着她看,那么认真,像是很久没有见到而以后也再看不到一样,不舍而又珍之重之。
他突然笑笑,弱声说,“莎莉,其实我一直很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我很想你,却又担心你再也不愿见我。”
“Joven。”莎莉真看不得他这样。她宁愿他还像从前,有时候冷漠有时候挑挑自己的小刺,可那样的他却是鲜活的充满希望的,让她觉得只要他在那里,自己就能把他温暖过来。
可是,当他将自己放到一个如此卑微的位置时,她反而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一片心。尽管如今也只剩这一颗赤诚的心而已。
她把他的手捧到手心里,来来回回的摩挲着替他取暖。她也觉得伤感,“沫寒,其实你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看得到你,我知道你拍什么戏,知道你忙起来像个疯子,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只是你不知道我知道而已。你不知道我想你,就像我不知道你其实也想我一样。”
他望着她低低的眉头发笑。他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幸福过,整颗心都充满了温柔的感觉。他多么想让时间就这样凝固在这一刻,可是咳嗽突如其来,喉头像是同时涌进千百只虫子疯狂的撕咬着,让他越咳越深,最后不得不放开她,整个人虚摊到床上去。
“Joven……”莎莉胸口梗的紧,早已经眼泪汪汪的,“求你快点好起来吧,别再这样痛苦了。”
他仍佝偻着身体,却挣扎着探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我,我没事,喝点水就好。”
莎莉赶忙起来给他到了杯温水,自己先试了试温度才递到他嘴边。可是就连喝水这样简单的事,仿佛已经变成他所无法完成的艰难动作。他躲过莎莉的手,埋身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她看他被病痛折磨,看他在自己的眼睛里读出心痛后的那种无奈和不舍,可是她为他却做不了什么,除了心痛还是心痛,除了眼泪也就只剩下强颜欢笑故作轻松。
他大概真的累极了,居然主动要求休息一下。莎莉扶他躺好,以为他很快就要昏睡过去。他却固执的睁着眼睛看着她,嘴角竟是浅浅的笑意。他看她很久,终于说,“莎莉,谢谢你。”
“傻瓜。”她哭着骂他。
守着他终于闭上眼睛睡下去,莎莉便将他的手捧到自己怀里安抚着。她不舍得走开,哪怕只是一分一秒,她也想在他身边陪着。她就坐在刚才的位置,维持刚才的姿势,定定的,像一尊深情凝望的雕塑。
她仍握着他的手,尽管他皮肤的温度很低,她的手却还是微微****,大概因为她太过紧张,担心自己稍一转身,心爱的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
江沫寒居然睡的挺好,咳嗽过后呼吸渐渐调匀,面色在橘色灯光下仍显苍白,可神情到底舒展了些。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个午后,她大胆而又放肆的爬上他的床。她一直爱他,所以从不后悔当初那份冲动。只是那样甜蜜的一幕,转眼间像是已经走过几个世纪。
莎莉坐在床沿,重温从前的点点滴滴,心里突然又燃起了某种渴望。她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只是为了爱他,她以为自己宁愿一直这样疯狂下去。
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胳臂移到枕头上平放,自己则飞快的除下一身厚重的外套,然后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身体,枕着他的胳膊躺进他怀里。
莎莉也仅是偎着他而已,并不敢有太多的举动。可是这样的接触已经让她感觉满足,原本还忐忑不安的一颗心,也因为他毫无知觉而彻底安定下来。
她想面对着他,于是又轻轻的扭转身体,一点点挪到跟他面对面的位置。他们离得很近,两人的鼻子近到几乎碰到一起。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他的鼻息扑到自己脸上,有一点热有一点痒,可是却有种别样的温暖的感觉。
她到底忍不住抬手摸上他的脸。先是他瘦的凹陷所以更加棱角分明的脸颊,然后是他的眉毛,鼻子,慢慢才到他紧紧抿着的有些发干的嘴唇。这原来是她最爱的两片嘴唇啊,如今已经被病魔消耗成这样。
莎莉的手在他的嘴唇上温柔的抚摸,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的翻落下来。她怕吵到他,只好将另一只手咬到嘴吧里。只有牙齿咬进皮肉里的那种真实的疼痛感,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心里的痛。可这痛却强大到她再难自持的程度,她终于埋头在他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被他紧紧拥住肩膀的时候,莎莉扬起泪水滂沱的脸,抱歉的吻他,“对不起,我,我不该吵到你。”
江沫寒只觉心头抽痛的厉害,他说不了话,只是更紧的抱住她。
她还是有些羞愧,“Joven,我只是想,只想就这样抱抱你,没想到会把你吵醒。”
他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微微叹息一声。他说,“请抱着我吧。”
她听话的朝他靠紧一些。
他的身体已经极度瘦削,隔着一层睡衣,也仍掩藏不了他的瘦骨嶙峋。
莎莉双手环住他的身体,脸也顺势埋在他的胸口。
尽管彼时此时相隔好像已经数世,可紧紧抱在一起的两具身体却并不感觉陌生,就是对各自气息的记忆也仿佛瞬间苏醒。
她越抱越紧,恨不能在这样的相拥中,揉进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