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沫寒身体状况仿佛转眼就陡转直下,头痛的症状一天天严重,时常伴随高烧,偶尔有阵发性晕眩或是鼻血。但他把这些掩藏的格外周密,并无人知晓。
他在某个早上,悠哉的敲开艾文的办公室,仍旧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坐到她面前,简单却有力的告诉她,他最终做出的决定。
艾文意料之中的拍着桌子跳起来,冲他大吼,“江沫寒,你到底想怎样,又发疯吗?”
江沫寒冷眼看着艾文的表情,却犹自觉得好笑。他猜她此刻心里一定恨不能扑过来掐死他。可是,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他要跟谁在一起?他居然还说了,要跟公司解除所有的经纪约?他一定是疯了吧。
艾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千头万绪搅得心绪不宁,在她的工作台后烦躁的直踢脚。
他却对她的盛怒无动于衷。见她愤怒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摞文件,盛气凌人的砸在他面前,他也只是淡漠的抬眼看她一下,伸手过去耐心的码好散落的纸张,笑着重复一遍,“你说的没错,我是疯了。我刚才说的的确是她,杜莎莉。我打算跟她在一起。”
“我不相信!”
他笑了,“对不起,我忘了,其实我和她早就重新开始。如你所料,一切早就秘密进行。”
艾文总算冷静下来,笑着驳回他,“我不相信!江沫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我很清楚。你不会这么傻的,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却要自己纵身苦海。你也知道,公司对你的容忍一直异于常人,再大的错,他们还是一次次接纳你。你难道不觉得这有多么难得?”
如此一套,他早听腻烦。江沫寒耸耸肩,“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和无缘无故的坏。公司对我如何,也是建立在我能为他们带来多少利益的基础上。但艾文,我觉得够了已经。”
艾文深知他对一切心知肚明,不说也只是个性使然。可是这样的话从他口中听到,终究不免尴尬。她从椅子上起来,绕过他身边,倚着桌子苦口婆心道,“沫寒,那些都先抛开暂不说,就说当年你找我带你入行的初衷好了。你说需要钱,而我也确实喜欢有潜力的苗子,所以我接受了你。凭良心讲,你这十年里的浮浮沉沉,那一次不是我不是公司力挺你至此。怎么说,这情分还是在的对不对?”
他于是眯起眼睛笑起来。“情分?或许有吧,但再长的情分也长不过时间。十年了,很多东西都在改变。”
“或者说是你变了?沫寒,你究竟在想什么?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你,这让我觉得很失败你知道吗?”艾文颓然的望向他,“如果可以坦诚的让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猜事情还不至于这样糟糕。”
“我说过,可你听过吗?”他眼神黯然,嘴角隐约的笑容更像是他对她和自己的嘲讽。
“我……”艾文很少跟人低头,可是此时她却不能想象,这样僵持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垂着眼睑,沉声说,“对不起,沫寒,我们也许真的需要好好的谈一次。你就直说吧,你要什么?”
他说,“时间。仅此而已。”
艾文愣愣的看着眼前微微垂头的男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搞不清他的逻辑,就拍了拍手,从桌子一头取来一支烟点上,抽一口,吞吐云雾间问江沫寒,“你是说时间还是自由?Joven,全公司大大小小艺人加起来也不下千人吧,可有几个能像你一样,来自来去自去?所有活动也未必不是经过你的同意才签下。我以为,公司和我,已经最大限度尊重你个人的意愿。”
江沫寒倦怠的靠到椅背山,微扬起头,问,“那这次呢?”
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跟艾文摊牌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艾文最擅长的远不是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无论在多么绝望或者最无退路的境地,她都会死咬着坚持。
她有时候让他觉得怕,所以也难免更累。
艾文凝眉,吸烟,吐出一串烟圈,动作极其流畅且深沉。她审视的看着江沫寒,问他,“可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演艺圈未必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获得的可能远远不及你为此付出的代价。爱情,友情,金钱,事业,哪一个都不是孤立的单独存在的。”
江沫寒无意纠缠,手指头敲着桌面,笑着说,“艾文,谢谢你的提醒。”
“我只是担心你一时想的偏执。有些事情未必真有那么糟糕,退一步就有无限可能……”
他淡然一笑 ,“你说的也许没错。其实,过去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也曾试着像你劝我这样劝自己,可我终究做不到继续坚持,因为那些都不是真正我想要的。坦白说,我真的已经厌倦眼前的状态。”
“你去休假啊。我可以帮你向公司申请长假,直到你愿意回来为止,你觉得怎样?”像突然看到希望,艾文激动的恩掉烟蒂,满心期待江沫寒的回应。
江沫寒坚决的摇头,“根本不是请不请假的问题。艾文,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而且,我今天来找你,也只是觉得应该给你一个解释。所以,一切到此为止,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走。”
艾文要说的还很多,可是对上江沫寒冷漠却无比笃定的眼神,她终究不得不败下阵来,踉跄的绕过桌子,重重跌进自己的座位里。她俯下身趴到桌子上,许久,重新坐起来,隔着桌子问江沫寒,“江沫寒,你真的打定主意?”
他点点头,微笑着。
“终究是相处一场,如果你这么坚持,我也没有办法。但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问吧。我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他耸耸肩膀,无比坦然。
“你坚持辞职,所谓时间还是自由都只是借口,杜莎莉才是让你决意离开的最根本原因,对吗?”
江沫寒一顿,马上笑了,“你知道的,我不会因为哪一个人,做出让人费解的举动。”
“虽然我并不确定是真是假,可我的确更容易接受你的这个答案。”艾文竟低眉一笑,“即便最后是散场,我也不愿我的失败,是因为另一个女孩。这很可笑。可我还是谢谢你,江沫寒。”
江沫寒显然被她一番言语惊到,心里已经各色情绪翻涌,脸上却一样的波澜不惊。他轻轻摇头,“是我该谢谢你。即便是‘玩’,你都比别人专业。谢谢你,每次到最后还能有所保留。”
“既然这样……Joven,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今天你从这里走出去,就一定会面临许多你料想不到的挑战。所以,你确定即使这样你也能自己承担?”
话已至此,江沫寒再没有坐下去的必要。他暗中撑着桌面站起来,伸过一只胳膊,等待跟艾文握手。他笑着说,“再难也难不过命运。艾文,我还不至于像你以为的那样弱。”
艾文也从桌后走出来,越过他的身体,站到门边,从里拉开厚重的木门,笑着请他,“原谅我,好聚不好散。既然逃不过这一天,就让我们彼此笑着道别吧。也替我祝福杜莎莉好吗?相信她会幸福的。”
“当然。谢谢你,艾文。”
江沫寒浅笑着昂首走出去,未及他回头,身后大门却已经从里哐啷关上。
从此果然是,一人一世界,再无相干。
原来就知道,可以那样毫无保留的爱他,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尤其当另一个男人再次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莎莉面前时,她无限可悲的意识到,真正的灾难这才开始。
刚接到Wilson的电话邀约时,她就清醒的有种要奔赴刑场的恐惧。可是她没法逃避,只能简单装束了赴约。他们约的地点是一间高档的法国餐厅。莎莉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悠哉的等着。
绅士的替她拉开座位落了坐,Wilson就笑她,“听说你们最近行事相当高调,我不回来,是不是真的就要发生点什么?杜莎莉,我可是希望我回来的还不算太晚。”
她早知道一切都逃不开他的一双眼,即便远在国外,精明如他, 也定会在她周围安插无数双窥探的眼睛。但她既然有胆那样肆意陪伴江沫寒,就未必会怕面对Wilson的这一天。
她笑着端起红酒杯,小喝一口,又小心翼翼的放下杯子,勇敢的迎上眼前这个男人审视的目光,“说高调就真有点言过其实了。不过,谢谢你的‘不出现’,我们这段时间才能过的这么愉快。”
“是吗?这么说,还是我成全了你们?”Wilson自斟自酌了一杯,未再开口,却突然探身去拉莎莉的手。
他此招来的实在突然,惊的莎莉躲闪不及,手边的高脚杯也惨遭扫荡,掉到地上哐当一声裂的粉碎。马上就有邻桌客人们关注的目光投来。莎莉尴尬不已。
Wilson却咧嘴一笑,挥手招来衬衫背心的服务生,替她补上一个杯子,且收拾好地上的狼狈。这才故技重施的去拉她的手。这次终于没有引起惊慌,于是成功的牵到她的手。
他握着那只娇小仿佛柔若无骨的手,左看右看,突然扬头问莎莉,“你说,这么好看的手指上却连个戒指都没有,岂不是让人惋惜?”
莎莉心里一片苍凉。该来的,真的就来了。才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做好接受它的心理准备。她本能的往外抽手,Wilson似乎也不打算强拉,她轻易的躲开来。
Wilson对她的反应不怒反笑,说,“杜小姐你很有趣。”
“我觉得无趣极了。Wilson,你想怎样就直说吧。不需要这样捉弄我。”莎莉拿着温热的消毒毛巾,下意识的擦拭被他拉过的右手,一下又一下,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渐渐泛红,她却好似并无察觉一样。
“当然有趣。”他竟有跟她拉锯式谈话的兴致,“不过我觉得这倒应该是你的反应。杜莎莉,我在外面这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就涌起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所以,我一回国就迫不及待的想见你告诉你。你难道就不问问我,究竟什么计划这样有趣?”
莎莉并无兴趣,“你想说就说吧。我也可以不问的。”
“你看你,我们多久没见面,你要这个态度对我吗?杜莎莉,我想好了,我们还是订婚吧。尽快,最好是马上。我一天也不想多等你知道吗。”
莎莉应声一口红酒喷出来,有些甚至直接溅到他脸上身上,惨状不堪入目。她慌乱的扯下扎在自己胸口的白色餐巾递过去,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你不是认真的对吗,Wilson?”
他一把将她的手连着毛巾一起抓在手里,露出邪魅的笑容反问她,“你觉得呢,怎样才算认真,你说啊!”
她的确被他眼神里的东西吓到,抓在他手心里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莎莉只好攥紧拳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在此时争气的晕过去。可是,她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他眼里再明显不过的戏谑。
她挣了挣,究竟敌不过他一身蛮力,只好败下阵来,隔着一张桌子任由他拽着她的手。她说,“Wilson,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气我,气我没有爱上你,是不是?”
他犹自把玩她的手,见她问就抬头笑了,“杜莎莉,如果我告诉你,爱上你是无论如何都故意不来的你信吗?既然不信,又何必问。而且,我有没有说过,我并不十分在意你爱没爱上我这件事。”
“你……”莎莉气结。
他怜惜的拍拍她的手,又是一笑,“放心,婚姻本身并不只是爱情。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不爱你也是我的事。所以,我并不觉得跟你订婚再结婚的打算是个玩笑。”
莎莉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确是个诗人,是有着邪恶灵魂的诗人。因为即便是如此恶毒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时,总能变成蛊惑少女情怀的诗情画意。
她厌恶的避开他的直视,哀哀的说,“Wilson,你根本不爱我。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怎么想,但订婚这件事,我还是觉得突然甚至荒诞。或许你也一样,只是你不承认。”
他不出意外的对她的不满表示出不屑,“我不爱你?谁说的。我刚说过我会给你最盛大隆重的订婚宴,就足以证明你在我Wilson心里的分量。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好像并不敢正视我对你的感情。”
“男人有时候可能比你们女人更容易不安,尤其在感情面前。所以,除了你亲笔写下的那份契约,我心里所有的不确定都只能寻求婚姻的方式来求得安定。这事儿你其实早知道,我只是希望你还没有忘记。”
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她自己亲笔写下的饱含血泪的卖身契呀,是她亲口说的,要用她下半辈子的幸福来交换江沫寒的平安出现。当时她的确略有算计,只是在狐狸一般的Wilson面前,她总是棋差一招。他果然帮到了她,她却没有勇气面对今天这般心痛的局面。
她从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只不过要在江沫寒的感情或者保他安全这二者之间抉择,莎莉总少了些肆意而为的筹码和底气。尽管早就清楚,做出选择就必会心痛至此,可她并不敢哭也不愿哭。因为她所有的软弱,从来只为那一个人,也只在那一人面前。
“我没忘。我只是……”
对面死死看着她的Wilson却突然笑了,神情里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些哀痛。他问莎莉,“我是不是该佩服下我自己,杜莎莉,我料想的从来不错。他爱你,你爱他,这是多神奇美好的事啊。可是我又算什么?在你们两个的表演里,我凭什么只做配角?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就该连争取的机会都要放弃吗?”
“我……”
他不给她完整说完一句话的机会,继续他自怨自艾的表演,“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可是,听说你和他你侬我侬,看到你对我的求婚这样迟疑,我就真恨不能冲到那个男人面前,跟他一较高下。我以为爱情有时候是需要有这样奋不顾身的冲动的。”
他天生好口才,融情于景的把戏,他一个人也能玩的如痴如醉。后来的饭他们自然也再没办法继续吃下去,他就另一番流氓行径强拉她去一间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