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玉帆身体好转后,云夕原本以为杨李氏会直接怼上杜一鸣,谁料到她却一直没举动。原本她还有些失望于杨李氏也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谁料到,对方不鸣则已,一鸣就惊动了整个京城。
宠妾灭妻,也是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一种。京城中宠妾灭妻的人家自然也有一些,可是那些正室亦或是为了颜面名声,亦或是性格怯弱,基本都选择了沉默,真正会跑去状告的没几个。
云夕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惊讶得直接摔掉了手中的茶杯。只能说孩子果真是母亲的逆鳞,为了自己的孩子,杨李氏这样性情温和的人都愿意上公堂去状告自己的丈夫,即使她这一状告,很有可能会让丈夫保不住乌纱帽,被贬黜。
而作为被告的其中一人,赵氏一旦谋害嫡子的罪名落实,那么等待着她的便只有绞刑了。
立秋过来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杨玉蓉就在云夕身旁。她听闻这消息后,手不自觉攥紧了裙子,抓出皱褶,“云夕姐姐,我想去衙门看看我娘。”
无论如何,她都会同娘亲站在同一战线。爹的做法,实在太令她失望了。她不明白原本慈爱的爹,为何在赵氏有了身孕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夕点点头,她也想看看杜一鸣下场呢,保不齐还能够落井下石一把。
她们两人正要一起去衙门,云六却来了,他咳嗽了一声,显然是有话要说。
云夕微微一动,对玉蓉道:“你先去去梳洗一下,等下我带你过去的时候,总不能让你娘看到你蓬头垢面的,然后以为我亏待了你。”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杨玉蓉忍不住笑了,“我哪里有姐姐你说的那么夸张。”她有些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还是去洗一下脸好了。”
云夕看着杨玉蓉的背影,觉得这个妹妹真是太好哄了。
幸好她爹虽然是渣爹,可是妹妹还是好妹妹。
等杨玉蓉走后,云六这才开口道:“我们已经查到了那赵氏的身世了,这可花了我们不少的时间。”
云夕忍不住心神一震,一个小小的妾室,却能让万事屋和隐门调查那么长时间才找出点蛛丝马迹,可见赵氏并不普通。原本她从杨玉蓉口中套话得知,赵氏是一个秀才娘子的远方侄女,因为家境中落,所以投奔了秀才一家。
后来杨一蒙进山,无意中被毒蛇咬了,赵氏及时用嘴吸出毒液,所以才让杨一蒙平安无事,保住这条性命。
杨李氏感念她救了自家相公的恩情,又见赵氏在姑姑一家生活得不甚如意,便索性让杨一蒙纳了她为妾。赵氏进门这些年,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对杨李氏十分尊敬,因为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所以才迷惑了杨李氏,让她真以为赵氏是个老实人。
却没想到被这老实人狠狠地咬上了一口,差点赔上儿子的命。
云六道:“我们经过调查,得知当年杀死杨一蒙的,是一伙名叫黑山寨的强盗。那位黑山寨的强盗头子便叫做赵平原。他有个女儿,叫赵百合。赵百合,正是赵氏的闺名。”
寥寥数语,云夕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原来如此……难怪杜一鸣会那般护着赵氏,即使知道她对自己的儿子出手。赵氏作为赵平原的女儿,肯定知道杜一鸣做的那些事情,若是以此相要挟,杜一鸣也只能咬牙站在她那边。
不过从杜一鸣为了娶官家小姐,享受仕途之富贵,就让人杀死真正的杨一蒙的性格来看,他不可能会心甘情愿将把柄一直放在别人的手中。他迟早也是会对赵氏出手的。
云六道:“赵百合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年来,鲜少同赵平原联系。去年赵平原去世,她都未曾回去为他戴孝。”
云夕听到这里,眉头不自觉皱起,眼中闪过厌恶。那赵平原虽然是心狠手辣的人,从他想方设法抹掉女儿的过去,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让她有一个平顺的人生,可见也是个疼女儿的。赵百合却完全没有为这个父亲守孝的想法,甚至还在孝期之内怀孕,简直无耻之尤,同杜一鸣可谓是半斤八两,面目可憎。
事实上,她要守孝的话,理由再多不过了。随便说接到家中来信,知道父亲去世,就可以顺理成章戴孝了。杨李氏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苛待妾室的人。
等等,去年……
像是有一条线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一样,云夕忽的醐醍灌顶,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赵百合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等到她父亲赵平原去世后才顺利怀孕,保不齐便是杜一鸣故意的。这时代女人生产那就是度鬼门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杜一鸣若是在生产时动手脚,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若是赵平原还活着,他哪里敢这么做。赵平原肯定会为女儿讨公道的。
原来不是不算账,只是时候未到。
在推测出其中的关节后,云夕对杜一鸣越发厌恶,说他人渣,都玷污了人渣两个字。
她沉声问道:“黑山寨这些年来发展如何?”
云六道:“黑山寨这些年来,倒是销声匿迹了不少。其实除了当年杀死杨一蒙这件事,他们平素犯下的血案不多,大多是劫富济贫。”
云夕嘴角微微勾起,“你说,若是咱们的人,冒充杜一鸣和赵百合的人,给黑山寨的人下毒药——当然不是真的下,黑山寨的其他人误以为他们两人想要杀人灭口,你说他们会如何表现?”
云六心领神会,“他们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要么反过来杀死他们,要么将他们两人做的事情公告于天下。而且赵百合如此不孝,黑山寨的人不是没有怨言的。”
云夕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就这么办吧。”
云六接了这命令后就退下了。
云夕则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堂中,手中把玩着一朵白玉雕琢而成的牡丹球。
杨玉蓉这时候也换好衣服出来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你看上去心情不错呢。”或许是觉得姐姐比云夕姐姐要更亲近些,杨玉蓉现在也习惯和云瑶一样喊她姐姐了。
云夕道:“只是想起恶人终将伏法,不免开怀起来。”
“姐姐是说那赵氏吧?我娘已经把证据都收全了,这回定不会放过她的。”
云夕点点头,然后同杨玉蓉一起出门。
……
云夕不得不承认,杨李氏状告杜一鸣还真的是选了一个不错的时期。
现在不少人都中了牛痘,等出痘后,可谓是憋得发慌,如今正好出了这么一个大新闻,大家自然是死命地跑来围观了。
当云夕和杨玉蓉下马车的时候,顺天府前已经挤了一圈的人,大家纷纷围观这杨李氏状告自己丈夫的八卦,毕竟这杨氏夫妻先前给人的感觉便是鹣鲽情深,在四月份戴家大姑娘的添妆日,“杨一蒙”更是亲自去接杨夫人,在门口等她,在全京城人面前秀了一波的恩爱。今日却突然画风大变,撕了个天昏地暗,自然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
云夕原本还在想要不要云大他们开道一下,好占据一个比较好的观赏位置,谁料到那些围观的老百姓见到她,直接让开了一条道路让她们通过。
云夕不由怔在了原地。
“郡主您便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若不是您那牛痘,只怕我们一家老小都要染上那天花了。”
“是啊,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云夕听着一声声真挚的感谢,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的笑。原来她所做的一切,还是会被人们铭记在心的。
杨玉蓉看着这些老百姓们发自内心的崇敬,心中是满满的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够和姐姐一样厉害呢。
云夕颔首对他们致意,然后和杨玉蓉一起走到最前面的位置。
杨玉蓉一见到跪在前面的母亲,眼眶立即就红了。
公堂之上,杨李氏沉声道:“我原本以为同丈夫相濡以沫,夫妻情深,却没想到他杨一蒙明知那赵氏试图用天花残害我儿,却护着那赵氏,无视那诸多的证据,反而认为我是无理取闹。”
杨李氏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哽咽了起来,“那赵氏在还未怀孕以前,温柔恭顺,结果等怀孕后,便视我儿为眼中钉,将天花的病菌偷偷放入棉被之中,害得我那八岁的孩儿感染了天花,当时若不是明郡主伸出援手,只怕我那孩儿的命就这样去了。”
一回想起当时躺在床上,明明难受到了极点,却还强打着精神安慰她的儿子,杨李氏便心如刀割,恨不得将始作俑者赵氏给千刀万剐,连带着也恨上了执意袒护赵氏的丈夫。
杨李氏当时便将这棉被一直藏得好好的,直到这时候,才将棉被在公堂之上展开来,让大家好好看一看这上面带血的棉花。
说实话,若不是不少人现在都接种了牛痘,不惧怕这天花,在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还真的会忍不住心惊胆战一回。
先前跑去骂杨家的人,看到这场景,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从这可以看出,那杨李氏也是个可怜人,好好的孩子差点就被害死。真正害得天花传染的人,是那心狠手辣的赵氏。
杨李氏继续道:“这棉被所用的绸缎,当时我半匹给了我孩儿做棉被,赵氏觉得这花样好看,我当时见她喜欢,便将剩余的给了她。谁料到她将这绸缎拿来做一件一模一样的棉被,在里面藏入天花的病种。然后趁晒棉被的机会,偷偷调换被子。”
“被我查出此事后,我丈夫却宠妾灭妻,将所有过错推到赵氏身边的丫鬟身上。直到我拿出丫鬟一家的卖身契,她才说了实话,说是赵氏指使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将那丫鬟唤来。”
“可恨这时候,我丈夫还只说那丫鬟是被我威胁才改口,既然儿子没事,就不必小题大做。”
杨李氏心灰意冷,“我们两人唯一的嫡子差点被害死,在他眼中,居然只是件小事,我只是想讨回公道,却被说是小题大做!”想到这里,杨李氏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杨一蒙是个好的。
杨李氏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将杜一鸣和赵百合无耻的言行举止描绘得让人身临其境,不少人听得心有戚戚然,分外同情神情凄婉的杨李氏。
“也难怪这杨李氏会跑来状告自己的丈夫和小妾,一个女人,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哪里会将家丑公诸于世。”
“是啊,我先前还觉得她大惊小怪,以为她是不能容人的,如今才明白她的苦衷。”
“倘若有人要害我孩子,我也会和杨李氏一样,同他们拼命的。”
大家都对杨李氏那叫一个感同身受。尤其是大家知晓这天花一开始却是因为赵氏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嫡子,却连累到京城其他人也染上,家里有因天花死亡的人,更是恨不得将赵氏给凌迟了。这女人真是太可恨了。
早在杨李氏状告自己丈夫的时候,孙洪便已经让人将杨一蒙给请过来。
当杜一鸣到来时,迎接他的是众人共同的鄙夷眼神。
杜一鸣看着衙门里的妻子,心中的怒火不断翻滚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贯恭顺听话的妻子,这回却会铁了心一样同他大闹,甚至不惜状告他,让他在京城中所有人面前丢了大脸。
若说真爱那百合,那倒不至于,现在容忍她,只不过是因为百合知道他过往的一切罢了。对于百合直接对嫡子下手的做法,他不是不生气,只是现在还不是和百合闹翻的时候——等百合生下孩子后,便是他帮玉帆报仇的时间。他自认为十分用心地安抚妻子,妻子却完全不买账,让他心头火燃烧得更旺了。
他匆匆走到衙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云夕。即使在汹涌的人群中,云夕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她似乎总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对准在她身上。他抬了抬眼,目光恰好对上云夕的眼睛。
云夕的目光有点冷,眼神清澈,似有一抹嘲讽的微光浮动。
杜一鸣不知为何,心虚了起来——明明云夕不应该知道他真正身份的。
等他定神一看,云夕又转头同玉蓉说话,仿佛刚刚那令他胆战心惊的一瞥只是他的幻觉。
杜一鸣压下了心头泛起的不安,走进衙门之中。
杜一鸣一进去,便辩解道:“大人,内子只是一时激愤之下,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还请大人原谅她一时的莽撞。”
他叹了口气,一副无论妻子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他都能够体谅能够宽容的样子。
杨李氏冷笑道:“我却是从未如此清醒过。”清醒地认识到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她知道他心有顾虑,却不认为有什么顾虑会胜过自己妻儿的生命。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保护好自己的一双孩儿,然后不让杨一蒙和赵氏好过。
杜一鸣还想说什么,但是遭受天花之苦的老百姓们可不买账,有的甚至不顾这里是公堂,直接一个臭鸡蛋砸在杜一鸣头上,砸得他满头都是散发着恶臭味的臭鸡蛋。
“交出赵氏!”
“交出赵氏!”
杜一鸣也算是经历过朝廷之上唇枪舌辩的场景,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遇到这些根本不听他一套套大道理的老百姓,他就算是口舌如簧也是没有用的。
没一会儿,就被丢得全身都是烂菜烂叶。这些人在丢的时候,还记得避开受害者杨李氏。
杨李氏更是直接距离丈夫好几米,免得被一不小心波及到。
孙洪看着这失控了的画面,忍不住用惊堂木拍了拍,“肃静!公堂之上怎能如此喧闹儿戏!”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距离这杨一蒙远远的,根本不惧怕被丢到,只是一想到等下清理工作——即使这工作轮不到他,孙洪还是忍不住一阵的头疼。
一个年迈的妇人泪流满面,“大人,实在是这赵氏太可恶。我还可怜的孙女丫丫,她才三岁啊,就因为这天花去了,我恨不得替她去了。偏偏这宠妾灭妻的杨一蒙还想袒护那赵氏。”
“不看到那赵氏被凌迟,我将来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孙洪有些无奈地点头,“看在你一片慈爱之心,本官就饶了你们这回咆哮公堂之罪。”他看向堂下的杨一蒙,心中是满满的不解:这杨一蒙平日看也算得上是聪明人啊,怎么今日就如此拎不清,非要袒护一个妾室。即使那妾室怀有身孕,可杨一蒙也不缺孩子,家里有可爱的女儿,活泼的嫡子。换成别人,都知道这事候该如何选择了。
群情激愤之下,杜一鸣还真没法在一堆证据面前,说不是赵百合做的。只是想起赵百合的威胁,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的戾气,他嘴唇抖了抖,声音有气无力,“赵氏好歹怀着身孕,至少得她孩子生下来再说……”
杨李氏眼神带着怒气,难不成等赵氏生下孩子后弄死她,然后交给她抚养吗?一想到自己得抚养仇人之子,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对面前的男人更是失去了最后一丝的夫妻情谊。
她声音冷漠不带温度,与平日温柔贤惠的姿态截然不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抚养赵氏的孩子。你若是想要多子多福。可以!等赵氏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以后,我便给你纳一百个好生养的妾室,到时候你要生多少就生多少。”
反正那也同她无关了。杨李氏已经给了丈夫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是丈夫却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失望寒心。
等杨一蒙至少有五个怀孕的妾室后,她再同他和离,那一后院的孕妇,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照顾好了。
杜一鸣没想到妻子如此油盐不进,心中不由也恼怒了起来。只是这事终究是他理亏,加上围观群众们又站在杨李氏那边对他虎视眈眈的,这时候他还真不能说什么重话。
孙洪将他脸上的挣扎收进眼中,不由摇头:一个妾室罢了,他实在不明白杨一蒙到底在不舍什么,他也没听说那赵氏是多么了不得的美人啊,听妻子说也不过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家碧玉,还不如杨夫人本人呢。
这时候杨李氏找来的那些人证也都到了。这些人,都是同天花有关的人。比如提供天花病种给赵氏的高大娘,比如帮忙缝制棉被以假乱真的丫鬟,比如后门被收买了的门房……
杨李氏能够如此顺利地把这些人证找出来,自然是云夕在背后帮忙的。她这些天没少让万事屋和隐门配合杨李氏,与此同时还不能让杨李氏发现她插手的痕迹。
其中高大娘的出场,直接就让愤怒的老百姓差点闯入衙门之中,造成了血案。京城中经过杨李氏这么一告,大家都知道这场天花之祸的始作俑者便是高大娘和赵氏。
高大娘自然是为自己喊冤,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赵氏身上,“那位赵姨娘说要这些东西,好让她的孩子发痘,我便信以为真,将这些给了她。我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高大娘先前孙女得了天花,被他们全家人丢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若是直接死了,家里也少一张嘴挺好的——一想到家里都是赔钱货,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都没有,高大娘就吐血。谁料到孙女却熬了过来,虽然落下了满脸的痘印,可人还是活着。高大娘每次看到孙女那脸,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活着还多一张嘴,加上孙女四丫脸上都是麻子,将来肯定是找不到好亲事贴补家里,高大娘心中这口气就越发不顺了。
恰好有城里的贵人想要寻这天花留下的脏东西,出价一百两,高大娘便忙不迭将东西给送了过去。
杨李氏可不会随便被她的话给哄骗了,“即使是想用发痘的法子,用病人穿过的衣服即可,哪里需要用到这些。用这些东西,分明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高大娘做出愚钝的样子,“我们乡野小老百姓就只知道这些。我哪里知晓那赵姨娘是如此的居心叵测,大人我冤枉啊。”
“奶奶她骗人。”
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个满脸麻子,年纪在七岁左右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高大娘一看这小姑娘,脸色大变,怒骂道:“你这赔钱货乱说些什么,小心我回去打你。”
偷偷跟随高大娘跑过来的正是她那发天花的四孙女高四丫,她看着自家奶奶凶神恶煞的模样,回想起被打的场景,身子不由一缩,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明明听到了,奶奶同那赵姨娘说,这些东西混进衣服中,让人时常带着,就算再健康的孩子,越是熬不过去的。”
“赵姨娘除了给奶奶一百两银子,还给了一只金钗呢。”
云夕看着这偷偷跑出来作证的丫鬟,眼中带着淡淡的赞叹:这小丫头还真是够勇敢的。
高四丫眼眶一红,直接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求青天大老爷救救我几个姐姐。前几天,里正挨家挨户询问种牛痘的事情。村里其他人家都去了,偏偏奶奶不让我几个姐姐去。”
“奶奶想让姐姐被人痘传染,然后留下的脓血和痘痂还可以再卖给需要的有钱人。”人痘可比牛痘凶猛多了,一不小心就熬不过去。这也是人痘不怎么普及的原因,死亡率比较高。不像牛痘,这段时间至少有几千个老百姓种植牛痘,死亡的人数还不到十个。在巨大的基数面前,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因此人们对楚息元和云夕可谓是感恩戴德。
“奶奶说,赚的的银子还可以给我爹买一个好生养的媳妇,将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剩下的钱还可以给家里置几十亩的田地。”至于她娘,一直生不出男孩,自然是要直接休了。
大家听着这话,倒吸一口冷气。这高大娘实在是够狠心啊,拿家里几个孙女的性命来发财,太过歹毒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高大娘脸色扭曲了起来,“我打死你这个乱说话的贱蹄子。”她哪里想到这死丫头居然将这些事情都听了去,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分明是要陷她于死地。
高四丫也聪明,直接从地上爬起来,溜到了一个衙役身后,那衙役也护着她,板着脸怒瞪高大娘,高大娘还真不敢做什么。
云夕眼中不由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这丫头聪明又胆大,而且重情义,为了姐姐将这些事情捅出去,将来定有出息。就冲着她对姐姐的感情,她也该拉她一把才是。
孙洪厌恶地看着高大娘,说道:“很好,高氏同那赵氏试图谋害人命,将高氏押进大牢之中,择日再审。赵氏作为妾室,以卑犯尊,试图谋害嫡子,将她押进大牢之中,择日绞刑。”
他望了望脸色灰败似乎还想挣扎什么的杜一鸣,语气冷淡:“至于杨大人,本官只能交给陛下审判了。”对于官员的罢黜,他还真没有资格。
云夕提醒了一句,“大人,因为这两人的一己之私,导致京城中无数无辜的老百姓受累,这已经不是家事,而是国事了。”
孙洪立即反应过来,“明郡主说的是,那就将他们压入大牢之中,等候陛下旨意。”
而今日的案件,也代表着这一场天花并非所谓的天子无德,上天示警,而是一场人祸,陛下若是得知这消息,应该也会开心才是。
孙洪回想起今年自己多姿多彩的断案经历,感觉自己升官发财的日子不远了,心情不自觉也好转了许多。
杜一鸣神色有些恍惚,他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想要努力解除自己此时的困境,却发现他现在犹如陷入了沼泽之中,即使挣扎,也只是陷落得更加厉害而已。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他不甘心,他用尽心机,才到手了这般荣华富贵,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
他站起身,正要伸手去扶因为跪久了身子有些晃的杨李氏。杨李氏却躲开了他的手,神色漠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
杨一蒙的手不由地顿了顿,然后垂下。
杨李氏走出来,看到女儿和杜云夕站在一起,两人面貌本来就有三成相似,站一块说不是姐妹都不信。她一时有些恍神,旋即回过神,向云夕道谢:“玉蓉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云夕笑了笑:“有玉蓉陪着我,我那边也不显得冷清。”她说的是实话,玉蓉在,云瑶也常常拉着朵朵过来,让她经常瞧两个姑娘家斗嘴,分外有趣。
杨李氏唇角勾了勾,摸了摸女儿的头,神色温柔:“这几天好好听你云夕姐姐的话。”她还得回娘家,同爹娘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无论如何,她都没法再同杨一蒙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杨玉蓉点点头,“娘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杨李氏看着孝顺的女儿,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一双女儿,为了他们,她也得坚强起来,不能倒下。
……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杨玉蓉忍不住低声问云夕,“我爹和赵氏会是什么下场?”
云夕轻声说道:“倘若没有这一场的天花之祸,你爹最多也就是丢了乌纱帽,如今就不一定了,不过应该性命无忧。至于赵氏,无论如何,她下场都是一个死。”
她之所以出声提醒孙洪,是因为担心孙洪直接明天就给赵氏绞刑。她还得留赵氏几天的性命,才能够将杜一鸣的过往揪出,只是丢了乌纱帽,她哪里愿意,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杨玉蓉虽然气愤父亲袒护赵氏,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肯定不会希望他出现性命之危,现在这样就刚刚好。
云夕将玉蓉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感慨,这位妹妹终究还是太过心软,或者说她还对杜一鸣留有期待。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杜一鸣在过去可一直都是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
只是她想起了于青然与被抛弃的原身,心肠再次硬了几分。该为她们母女两讨回来的,她半分都不会减少的。
等回到家后,立秋立即走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云夕怔了怔,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马上过去。”
立秋说的是,墨烟有急事要找她,是十分要紧的情报。能让墨烟说要紧,可见事关重大。
杨玉蓉立刻体贴道:“我今日出来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夕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了公堂之上,勇敢举报自己祖母的高四丫,嘱咐立秋一声,“将高四丫和她的姐妹们买下吧,出了今天这事,只怕她们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好过。”高大娘被关进牢房中,高家其他人肯定将气出在几个女孩子身上。
立秋应了下来,还笑道:“我到时候就说,家里有出痘的少爷,所以需要买几个出过痘的丫鬟来照顾。”
云夕神色赞赏,立秋越来越聪明了。
她走到书房中,墨烟早在那边等着她。
云夕道:“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是黑山寨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墨烟摇摇头,说道:“同黑山寨无关,黑山寨那边一切顺利。他们都以为是赵百合和杜一鸣杀鸡儆猴,给他们下毒,一个个义愤填膺,打算给他们两人好看。”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越发严肃,“还请夫人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同杜一鸣有关。”
云夕怔了怔,“总不能是我娘是被杜一鸣杀死的吧?”前世那秦香莲的故事可谓是家喻户晓,以杜一鸣的冷酷无情,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墨烟道:“墨阳先前潜入血梅门的事情,夫人应该是知晓的。他因为完成了诸多的任务,越发受到血梅门的信任,甚至开始掌管起了血梅门的一些情报。”
说到血梅门,云夕立即想起了自己最初遇到的那刺杀。当时若不是她身手好,早就没了性命。
她的心不由往下一沉,已经猜出了墨烟未出口的话语。
“你的意思是,当时刺杀我的不是别人,是杜一鸣吧?”
墨烟点点头,他在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也是十分不可置信:这父亲怎么会有父亲,想要买凶去刺杀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不由看向夫人,却发现夫人的脸色十分平静。似乎不曾因为这个消息而伤心悲愤,只有漠然。
“说实话,听到是他,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而觉得是意料之中。”或许是因为不曾对杜一鸣的人品抱过希望,所以云夕也就不会觉得绝望。
她竭力回想那时候的事情,努力寻找杜一鸣刺杀她的动机。当时的她,也只是在凤凰县开小店,赚点小钱,名声更不曾传到京城里。
她突然忆起一件事,手指不由动了动。那刺杀发生在她和玉蓉认识,甚至经常书信来往后。
她那时候从玉蓉从水里救起,玉蓉一直十分喜欢她,回到京城后,也念念不忘,两人来往的信件上,更是时常邀请云夕去京城玩耍,云夕也回复说若有机会,会过去看看。想来问题便是出在这里。
杜一鸣不清楚云夕对于小时候还有多少记忆,会不会认出他来,为了以防万一,索性将危险掐灭于摇篮之中。一旦停妻再娶的事情暴露出来,他的仕途便毁了,荣华富贵也会成为一场空。
他大概原本以为刺杀云夕一个村姑,不用花费多大力气,只是小心为上,还是请动了血梅门,谁料到血梅门的精锐却折在云夕身上。杜一鸣手中钱财有限,无法拿更多银子请更厉害的杀手出马,只能暂时消停了下来。
云夕带着杜周氏等人入京,估计是他最恐慌的时刻。只是杜家的护卫不少,他还真没法对杜家人出手,只能咬牙将杨一蒙这个身份扮演到底。
杜周氏等人不若云夕细心,在他小心翼翼遮掩之下,倒是不曾怀疑过。
想到这里,云夕不由叹了口气,正所谓一个谎言得用一千个谎言来圆,一步错,步步错。为了最初的鬼迷心窍,杜一鸣只能逐渐走向通往悬崖的道路。
云夕看着墨烟,说道:“倘若杜一鸣刺杀我的事情暴露出来,是否会让墨阳暴露?”
她可不想看到杜一鸣日后恬不知耻地用父亲的身份恳求自己帮忙,更不想世人拿所谓的孝道压她。倘若这事爆出,杜一鸣就别想再叽叽歪歪了。
墨烟说道:“这不算什么问题,正好血梅门近日有叛徒逃出,带走了不少的情报,这些情报泄露出来,血梅门也是可以理解的。”
云夕懂了,也就是说墨阳已经找好了背锅侠。很好,她可以放手一搏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云夕觉得她有意要同杨李氏见一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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