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掐着脖子的阿荣就快呼吸不过来了，他脸皮下面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他挣扎却无济于事。阿荣拼命的想发出点声音，可是他现在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望。只是俩个眼珠不停的在闪动着，像是对在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四眼这是想把阿荣置之死地吗？都看的出来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打打闹闹了。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敢上前去帮忙，就连劝阻的念头都微乎其微。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代洋被四眼震住了，什么叫深藏不露，他现在才彻底明了。
“四眼！闹事呢！别忘了大家都是兄弟！”说话的这人不是高二三班的，而是高二一班的老大——周浩，他是最先在死寂中反应过来的，可是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里把阿荣救下来，因为这不是他们一班的事，而且一开始他也并不认为四眼是真的想要置阿荣于死地。他要是先出手的话会容易落人话柄的，同样的他觉得阿荣这是自找的，他最讨厌这种狗仗人势的马屁精。可是看这情况越演越烈，他已然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人命关天的事，当然是救人重要啊。
“快放手啊！四眼！”周浩很急促的说着。
一边说周浩一边赶紧跑到四眼和阿荣的中间，抓住四眼掐着阿荣脖子的手，用力的想把四眼的手拿开，可是费了吃奶的劲也拽不开。周浩在心里暗暗的吃惊，没想到这个四眼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书生，居然这么深藏不露！
四眼现在简直就是发疯了，死死的掐住阿荣的脖子，眼里发出要人命的凶光。脑海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里每个人都在说：“你走开，你是杂种，我不要跟你这种人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氧气…你是杂种…你是杂种…”四眼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嘴里不停的快速着喃喃自语着：“我不是杂种，我不是杂种，我不是…”。四眼变得异常激动。
四眼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再加上速度又快，周浩无暇顾及四眼在说些什么，自然也没有发现四眼的异常。不过看着这样的四眼周浩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恐怖，极其恐怖。
周浩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这回他是倾力相救了。可是四眼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预兆。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想拉开四眼看来有点难，周浩转过头冲着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人大喊着：“还愣着干嘛！”
阿荣觉得在他的胸口有千斤万俩压着，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爆裂了，碎断了。费劲的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周浩，里面写满了求救。说不定再缺氧一分钟他就真的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四眼你疯了吧！你想把阿荣掐死吗？”听见周浩的话代洋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救人要紧啊！
看见周浩拉不开四眼的手，代洋赶紧跑上前来搭把手。费了好一番劲俩人才把阿荣从四眼的手中救出来。
突然之间脖子没人掐着就像是整个人忽然没了支点。“嗖”的一声，阿荣无力的瘫在了地上，犹如冷水浇身一般。早已被惊吓出来的汗水打湿了的背倚靠着冰凉的墙壁，那种‘亲密接触’的滋味很是不好受，可是现在已无暇顾及了。身子呈近九十度角的样子，像是被钉在了地上，阿荣一动也不动的，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移动身子了。只是胸前不断的会有很大的起伏——阿荣急促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呼吸着，这时他才真正的了解到氧气给人带来的意义有多么重大，还有它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失去后才珍惜的，那种经历过生死才明白的。
“…啊！”四眼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的吼叫让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代洋和周浩分俩边死死的压着四眼的身子，把他强压在墙上，才抵抗住了四眼强烈的反抗。看见四眼暴跳如雷的样子俩人都不寒而栗。
“四眼你疯了吧，你想闹出人命吗？有什么你就冲着我来，这跟阿荣有什么关系啊！有种单挑啊！”代洋愤愤不平的说。就算四眼再怎么可怕，他都不会退缩。他觉得四眼欺负阿荣，是因为四眼自知自己技不如他，就想找个草包撒火，所以阿荣刚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他害的，内疚心开始作怪了。他没深想，要是仔细想想他会发现一切都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
还有，代洋把阿荣当兄弟看待，包括他身边的那些人。不管阿荣是个怎样的人，都是兄弟。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绝不撇下任何一人！
“滚！”现在的四眼已经疯的如痴如醉了。在刚才的厮打中四眼鼻梁上的眼镜也斜了，裸露着的那双被愤怒填充的通红的眼睛，死盯着压着他的俩个人。
三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怒。
满屋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
“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我兄弟！包括你！”没有想太多，这是真心话，每一个字说的都很诚恳。代洋一直都是个直肠子，这一点只要接触过代洋的人都知道，所以谁都不怀疑这句话会是假的。
四眼在代洋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这，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很多人都被感动了。
包括四眼。兄弟这个词他多熟悉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听见却陌生了？
阿荣的眼眶湿润了。早在听到代洋说，有什么你就冲着我来，这跟阿荣有什么关系啊！有种单挑啊！这句话时，兄弟二字就已经涌上了心头，让他在心底暗暗的记住了代洋这个名字。而从这一刻起代洋这俩个字深深的刻在阿荣的心上。
都安静了。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谁动我手足，我穿他衣服；谁穿我衣服，我剁他手足！兄弟，永远的朋友，之间的情谊好似一坛佳酿，随着时光的飞逝，只会越酿越纯。
要知道一声兄弟，一生兄弟！
周浩腾出空闲的那只手摆在代洋的面前。兄弟不多言，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懂得。“兄弟！”一句发自肺腑之言，异口同声。“啪！”手掌对手掌，这一击，永远的兄弟。
都冷静了，空气中变了味，不再怒眼相对。浓浓的情谊让模糊了窗户的水雾被擦的一干二净。兄弟二字承载了太多的感情。透过周浩和代洋俩个人之间的空隙，四眼望着教室右边的墙角，眼神变得空洞起来，脸上的怒气被一种黯淡的悲伤所代替，身子也不在抵抗了。
兄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词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有多久。
天色灰的好老旧。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暗沉。有一种懊悔在空气中飘荡，顺着呼吸进入每一个人的心里。有谁会像代洋这样一直记得，兄弟。教室里静下来了，却不像之前的死寂。
周浩和代洋俩人相视一笑，便心里神会了。同一时间松开了四眼。四眼一脸茫然的，不明白的看着俩人，淡淡的说：“怎么了？”
不回答，只是一直看着四眼笑着，傻笑。
脑子一转，四眼很快的就明白了。
是错觉吗？明明眼镜是斜着的，明明教室里没有光，却还是看见四眼的眼睛有亮光，那不是镜片反射的光，那是什么？
不言语都懂得。
微微的感动。
四眼微微的把脑袋低着。把双脚所要承受的支力，给背分担一部分，靠着冰凉的墙心却不凉。其实这个姿势一点也不舒服，只是很适合遮掩。有什么需要遮掩吗？低着头他用手调整歪了的眼镜，先是把眼镜摘了下来，然后掀起自己的衣角轻轻的擦拭镜片，擦掉镜片上的那些灰尘，透明的东西容不下一丝污垢。可眼镜上的镜片能有多脏？他擦了许久，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
天太灰了，教室太暗了。没人看清四眼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滴又一滴的水滴印子，是咸的。
可是教室太静，没人说话，除了滴答滴答的时间在消逝，给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警示外，为什么好像有人哭了？错觉吗？却很真实。像是触手可及，却又感觉远在天边。
有人安静呼吸的四方体，那一扇扇发出灰暗光亮的窗，好干净。当挂在墙上的挂钟里最长的那根针指着永远都待在正中央的‘12’时。一束比教室里的光要亮一点点的光，已及钟上一个近六十度的角度告诉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六点四十五了。
那束光不像微凉的清晨第一道的暖阳那么温馨。不刺人、不耀眼。
“赵文斌跑了！”不知道是谁喊的。可是这句话却没有那束光以及开门时发出的声响，用来顶着门的凳子与用大理石铺的大地相互摩擦的声音要来的早。
在大家都忽视他的时候，赵文斌悄悄的动身了；在大家都安静的时候，那束光来临了，赵文斌离开了。
都离开了能怎样？
“草！”一个人暗骂了一声，换来的却是比之前还要静的静，所以没人再吭声了。
“对不起。”在一阵脚步声之后，四眼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静。
一听到脚步声，感觉到四眼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时，阿荣就像瘦虾似地跳将起来。看不见的恐惧，加上灰暗、静寂让阿荣害怕。可是那句对不起，幻听吗？
没有多余的解释，这才像是四眼的作风，简洁。他也要离开了。
从赵文斌留下的门缝，到四眼把距离拉得越来越长，直到不能继续为止。那束光的野心越来越大，直到它占据了教室里所有的空间，近乎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的踪影，每一个人都享受到它的给予为止。
站在教室门口，四眼轻轻的把眼镜重新架回自己的鼻梁上，这是它最终的归属。深吸了一口教室外面的空气，四眼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尽情的享受这一片灰。
周浩看着教室门口的那个光下的人影，好像藏着很多看不透的秘密。
“我们也走吧！”代洋把手搭在周浩的肩上。
看着肩膀上的手，嘴角努力的上扬，周浩挤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勉强却很真实。心里有点微微的不是滋味，周浩觉得代洋才是真正的兄弟！值得掏心掏肺的兄弟！
握紧拳头，周浩往代洋的胸口打去一拳。“代洋！打心眼里佩服你了…”周浩很认真的说。
代洋一愣。“草！你妹的！”说着又哽咽起来。
一阵很凌乱的脚步声。教室里一个又一个的人影渐渐的消失，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静。
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一群人打破了现有的一切。“代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三班的老大，哥几个是心服口服啊！”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却引起了许多人的附和。
“代哥，哥几个以后就听你的了！”
“代哥，以后三班就靠你了！”
……
“哟！看这样子我是不是应该跟你道一声喜啊！代洋大哥！”周浩带点玩笑的说着！
“草！阿浩，别闹了！”代洋用手一拉，把周浩的脑袋贴着自己，假装一副很凶狠的样子说，“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信……”
“……才怪！”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说。
那片灰暗天空下的校园，那片渺茫的黑点。
谁是最终的赢家？
四眼抬着头仰望着这栋他曾经很熟悉很熟悉的房子，那么华丽，在他的眼里却显得好空虚。李敏轻轻掀开窗帘，透过窗户往外看。
窗外一整片的灰里，那浓缩为一点的黑，好陌生好陌生。却清清楚楚的写着兄弟二字，好熟悉好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