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俊峰和秦芬的后事,俊岭这个家彻底散架了。建康找了县教育局吴局长,把福儿和军军的户口上到自己在城里买的住房名下,将福儿和军军转学到城里去念书,又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由梅子照顾两个孩子。新房那边包给装修队,抓紧装房,争取暑假里能搬进去住。建康又好说歹说将自己父母劝到幺姨家来住,因为俊岭家离公路近,到乡上也比老家方便,让三个老人一起生活,互相有个照应。俊岭父母腿脚也还算灵便,就把俊岭家的自留地种了蔬菜。
建康处理完这些事,又到看守所看了一次俊岭。俊岭经受了这沉重打击后,人变得苍老了许多,三十来岁的人,头上已经白发爬满两鬓,目光呆滞,神色黯然,沉默寡言,动作迟缓。临别建康买了些日常用品交给他,又到狱警那里缴了一些生活费用。
处理完这些事后,建康和水仙到了那边年前的工地,费尽周折找到赵老板,按工程进度算了现在的工程量,讨价还价确定了工程款。赵老板垫付了工程款,建康和水仙去还了银行的借款,又来玉儿的店里还玉儿的款项。
玉儿说:“你们回家乡创业也需要钱,我的钱你们不用急着还的,就算是你们的启动资金吧。我知道你们现在手头并不宽裕,等宽松了再还不迟。还是那句老话,利息是坚决不会收的,放心地用那些钱给家乡人办事吧。我是完全相信你们的能耐的。”玉儿的话让建康和水仙十分感动。
得财也跟着玉儿一路出来了,得财说工地上没原来的老乡了,他也就不去赵老板工地了,打算老老实实呆在店里给玉儿打工。又说到时店这块地拆迁了,他们也回家乡来开店。玉儿笑得财:“开店这些小事应该我说了算,你是管大事的人啦。”
回到家乡后,建康找到李言乡长,很快就承包了工程给他们。建康召集原来的人,又招兵买马添置设备,壮大队伍,投入了家乡火热的小城镇建设之中去。
县中学开学后,高三17班的同学从春燕嘴里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俊峰的情况,有的人吃惊,有的人婉息,有的人当笑话。刘希却当什么也没发生,认认真真投入自己的学习中。谢老师知道他是这样丢的命,也嗤之以鼻。
晚自习后,男生们回到寝室,看到俊峰的床空着,刘军偶尔会说:“唉,那时该好好劝劝俊峰,叫他不要和嫂子再发生关系。本来我是闻出来他们做的怪事的,可当时没有说穿,反而害他丢却了卿卿性命,唉,青春年少不知事,划不来哟!”
向阳说:“事后诸葛亮,你不把他带去看那些黄色镭射,他也不至于走得这么远呀。我看你呀,十足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刘军分辩道:“看那种镭射的人多得去了,但别人没犯这种错误?或者别人犯这种错误也不至于丢了二两小命噻;并且我也一同看的,我怎么把持得住,没去与任何女人发生关系,所以你不能赖我身上。”
张伟说:“可是你说过,别人日别人的B,管你河东与河西。说明你闻出来了,也是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根本就没得劝阻同学室友的那番好心。”
刘军说:“哼,班里还不是有人流过产的,但别人后来仍然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学生的主业是学习,要知道自己的本份。我看啦,俊峰同学就是不把精力放在功课上,精神空虚,靠发泄****来填补空虚的灵魂,那哪个行哩?勾三拉四不是本份,特别是不分原则没有底线的乱勾乱拉,就更不是本份,知道么?”
张伟警告刘军:“当心他的冤死魂晚上来拿你去做伴,知道么?”室友们都哈哈笑。
王队长的队伍又回来了,看到俊岭家的巨大变化,一个个惊得哑口无言,撑目结舌。但王队长是一个念旧的人,仍然租用秦芬他们的家,三个老人的伙食也跟着他们施工队一起开。厨房里仍安排了水仙妈和赵寡妇上厨,水仙爸仍然****的采购工作。生活又回到了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的轨道上来。
时间如流水,不久县里的人代会召开了,高英顺利当选了副县长,李言因工作出色,调到县政府办公室任主任,并兼任招商引资局局长。又过了不久,俊岭的判决书下达了,被判了二十年徒刑,建康算了一下,到他出来时,也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了,或许能赶上吃福儿、军军他们的结婚喜酒,但也许赶不上为三个老人养老送终了。
农历七月十四,是乡村人俗称的鬼节。刚好这天是周末,王队长把工地停了工,放假一天,组织大家度周末。水仙爸仍按王队长吩咐采购了更多的鸡鸭鱼肉和蔬菜,晚上大家开怀畅饮。王队长又邀请了建康、何源、蒋老师、水仙参加晚宴。饭后,大家又斗地主打牌乐去了。
水仙爸酒没喝够,水仙妈和赵寡妇收走碗筷时,他一人还坐在桌上,水仙妈又到厨房里给他盛了些新的汤菜上桌。房外月光朗朗,酒仙看到院坝外已经有人在烧纸迎送过世的老人,突然想起俊峰和秦芬来了。水仙爸拿来两双新筷子两个碗放在桌子的两边,又给他们斟上酒,望空说道:“俊峰小兄弟、秦芬小妹子,今天是你们的节日,你们的晚辈福儿和军军都进城读书去了,他们不会给你俩过节的。唉,归来吧,杨叔给你们过你们的第一个节。”说着,水仙爸举起酒杯望空碰了一下,将旁边的酒往地上各倒了一口在地上。
王队长见他口里念念有词,走到他背后来看他做啥,听了他说的话,知道他在给俊峰和秦芬两个晚辈过鬼节,觉得很稀奇,便一直盯着他。不一会,水仙爸又望着左边空位子说:“俊峰,你请用一些菜。”边说边给左边空碗里夹了坨鸡肉;又车过头来,望右边空位说了句:“秦芬,你也请用一些菜。”也是边说边往右边空碗里夹了坨鸡肉。一会儿又劝起酒来,又把酒滴到地上,如此反复三次。然后,酒仙说:“两位晚辈,请慢慢喝酒吃饭。待杨叔给你们唱个曲解闷儿。”
酒仙自己喝了一大口酒,润了润嗓子,开口唱了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王队长是第一次听酒仙唱歌,嗓音如破锣,却别有一番韵味。
大家听到酒仙的破锣声,都觉得稀奇,围过来看热闹。水仙妈说:“老杨,你喝醉了,收你杯子了哟。”说着就伸手去端他桌上的三个杯子。水仙爸却伸出手摇着阻止她,说:“等会,我这是在给俊峰和秦芬唱歌哩。”
水仙妈吓得一下子缩回了手,责备道:“那里有长辈给晚辈过鬼节的理。快收了吧,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酒仙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语无伦次地说:“不,我没醉。真的没醉,你想呀,谁为大谁为长?啊,我看就是死者为大死者为长。来,你俩请再干一杯。”
酒仙将两个杯子碰了一下,然后将他俩的酒倒在了地上。说:“去年中秋节,秦芬妹崽唱的唱山歌。来,杨叔也唱一个给你们听。”
说着,酒仙轻轻地唱了起来:“唱山歌哩,这边唱来那边和,呃,那边和……”
房内打牌的人不知酒仙是在给两个亡灵唱歌,也跟着酒仙悠悠扬扬地唱“呃,那边和”。
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静,悠悠扬扬的歌声在夜晚的天空下,传向远方。水仙妈不管不顾,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并夺过了酒仙手上的酒杯。酒仙自顾自地哼唱。
月光朗朗,山野沉静,伊伊呀呀的歌声如一缕游魂飘向远方。王队长看到,有亮晶晶的两行水珠从酒仙的脸上慢慢地向下滑落,酒仙眼神朦胧,迷茫地望向远方。
大家都静静听着,酒仙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窗外,山野月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