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乾儿你说的没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是从别国进货来卖的话,先不说会不会成功,就是这一路运输费用和关税,再加上护送货物的人力物力,这成本可高得吓人,还会被乐家依法炮制。雪弥城处在交通要道上,只怕到时候我们不仅赔了夫人,还要折兵……”云媚也一拍手,兴奋地说了起来。
白乾文知晓云媚极爱经商,当下有了好点子,自然要说个不停的,是以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说,然而蓝童芯却对这些完全不关心也没兴趣,听了半天愈发觉得无聊,不禁出言打断:“你们到底要不要看我跳舞了啊?”
云媚一顿,随即笑道:“好好好,难得你这么有兴致,这商铺可以回头再开,但是这芯仙子的舞可是很难看到的呐,不谈了不谈了!”她将古丝琴架好,随即道,“小芯你可要跟上哦!”
蓝童芯点点头,道:“好啦,我好歹也是学过几年舞的,媚儿你不用担心啦!”
于是云媚便闭了眸子,微微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手指微动,将琴弓握好,搭于琴弦之上,缓缓地拉了起来。
乐声起。
蓝童芯驻足,随即听出了这是什么曲子,当下得意一笑,向庭院中间走了几步,和着乐声,舞动起来。
水蓝广袖衣袂飘舞,娇艳少女素容动人。
乐声袅袅渺渺,舞姿婉转如水。
抚琴的女子温婉素雅,阖眸沉凝;跳舞的女子容颜百媚,活泼灵动。
倚着圆桌坐着的雪衣少年容颜天成,风姿清绝,墨玉般的眸子里眸光漫漫,映出抚琴女子的温婉,映出跳舞女子的灵动,如同夏夜星华轻笼,如水轻覆,满满的,全是温情。那眸光漫漫流过的地方,仿佛都被笼上了那么一层纤细柔软的薄纱,美好得让人不忍触碰。
一曲终了,一舞落幕。
“啪啪啪”的拍手声传来,却是出去闲逛的南宫夫妇和上官邪回了来。
“哈哈哈,好曲!”上官邪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道,对着云媚不住地点着头,“果然是乾儿和芯儿相中的女娃娃,有两下子!”
蓝童芯见是自家外公来了,跑过去扯了上官邪的衣袖,撒娇道:“外公外公,你怎么都不夸我呢?难道我跳的不好吗?”
东方西贤此时也走了过来:“小芯儿,乖徒弟,那云丫头奏的可是轻松闲淡的雅乐,你跳的可是摇头摆尾,还不时搞怪,可一点都不搭啊!”
蓝童芯从上官邪身边探出头来,冲东方西贤一扬下巴,又对他身边的园娘道:“师娘,你看师傅他嘲笑我!”于是某惧内的神医老头顿时一个哆嗦,刚要开溜,却不想已经被提了后衣领:“芯儿的舞是我教的,怎么,你有意见?”
且不说南宫夫妇之间时常上演的悲喜剧,云媚得了上官邪的称赞自然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道:“前辈过奖了,小女子才疏技浅,让前辈见笑了。”
蓝童芯此时插话道:“媚儿你不要这么文绉绉地说话啦,好别扭啊!”
上官邪也道:“既然芯儿与你要好,你也毋需和我们客气。再者,古丝琴传世极少,如今世上会演奏的人已经不多,何况你指法娴熟,奏出来的曲子也都是上乘之作,怎么是‘才疏技浅’呢。”他又转身看向一边斜倚着圆桌,手肘撑于桌面上的白乾文道,“乾儿,再有一月余便是芯儿生辰,她将及笄,我看还是回星辰国去过比较好。”
白乾文抬眸看了一眼依偎在上官邪身边的蓝童芯,道:“武友会尚未结束,提前离去似乎不合情理。”顿了一下,她又瞟了一眼南宫夫妇一眼,道,“何况,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处理。芯儿并不如何看重这所谓及笄礼,更不想回去皇宫,师傅以为呢?”
上官邪虽并非没有猜到她的打算,然而皇室之人有太多身不由己,蓝童芯能够日日年年在江湖上无拘无束地行走已是一个例外,若连及笄礼都不回去参加,只怕昊德帝真要龙颜大怒了。是以他敛眉思考了片刻,还是坚持道:“芯儿不看重,陛下还是十分看重的,乾儿你总要顾虑她的家人。”
……这是在埋怨她思虑不周了。
“外公~!是我自己不想回去,和乾儿没有关系!”蓝童芯嘟着嘴巴道。
“胡闹!你毕竟是公主,长年待在宫外已是极大的不孝了,及笄礼必须回去参加!”上官邪低喝道,“你想你父皇大怒,下令旁人带你回宫吗?”
“师傅,我想你也收到了道王殿下的传书了吧?”白乾文将撑在桌面上的手肘放下,手指放在桌面光滑的边缘,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敲打着,“即便芯儿回去面对的可能是远嫁和亲,您也依旧要她回去么?”
“……什么?和亲?!”众人大惊。
上官邪轻叹一口气,道:“果然,风志那孩子也给你传书了。”星辰国九皇子风志道,在与上官邪学艺相处和书信往来时,用的便是“风志”一名,是以时间长了,上官邪称之“风志”已成习惯,便就未改了。
白乾文点点头,垂手站起身来,微微抬眸望向上官邪:“我知道,师傅心系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若真是芯儿回去过了生辰便被指婚,为了这些,师傅纵然心疼,也不会阻止。但是……家国天下、黎民百姓都与我无关,与芯儿的关系也只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但是‘生我者谁,又岂能由得了我’,芯儿六岁前在宫中受尽欺侮,六岁后便少受皇宫恩惠,断没有为此赔上一生的道理。”
上官邪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他才发现白乾文对于此事的反对超乎他预料的坚决,一生中少有人敢忤逆于他,是以语气不由得愈发严肃。众人听出了这语气中不同寻常的认真严肃,顿时屏住了呼吸看向白乾文。
白乾文唇角笑容依旧,然而墨玉般的眸子里射出的是极为坚定的眸光:“我不会应允芯儿回宫去过那什么及笄礼,更不会眼看着她被指婚,远嫁他国。就算只是有这个可能,我也不会允许。如果师傅要强行带走芯儿,那之后这天下会如何,便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冰冷的话语,透着必然的决心和凌厉的自信,她话音未落,那一股仿佛睥睨天下的傲人气势便四散开来。
一个是花甲年纪仍旧气势不减当年的第三位殿前闲人,一个是年方十数却气势凌人傲然的继任者,这一老一少,就这样在悟心院中对峙着。
蓝童芯终于开口,道:“父皇那么疼我,应该不会把我嫁走的,外公,乾儿,你们不要吵了。”然而她也深知身在皇家的身不由己,这话,连她自己都说得有些底气不足,更遑论说服这固执的一老一少了。
东方西贤和园娘对望一眼,上前一步道:“好了,邪,乾儿,你们这是做什么呢?邪你可都一把年纪了,还跟自己的徒弟生气,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你啊?还有乾儿,我们都知道你对芯儿好,但你也不能这样公然顶撞你师傅啊!这个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嘛,更何况都还没确定是不是要和亲呢,对不对?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闹成这样,要真是发生了,你是不是打算和你师傅拼个头破血流啊?”
“我自然没有违逆师傅的意思。”白乾文悠然道,“只是……若是为了芯儿,即便是将这天下搅成一汪浑水,我也在所不惜。”那唇角的笑容,看起来竟有些邪佞。
东方西贤心中一惊,和自家娘子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园娘忙扯了一下上官邪,又对白乾文道:“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先去商量一下,明日再做决定不迟。”说完便和东方西贤一人一边,硬架着固执的上官邪回了客房。
蓝童芯也知道出现这种局面的原因在自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云媚虽然同样惊异于“指婚”一事,却好歹还有理智,当下拉了蓝童芯,向白乾文询问所谓“指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略地说了一下道王的传书内容,白乾文向一脸惶惶然的蓝童芯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芯儿。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
“可是……”
白乾文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轻松道:“若是你想回宫,我们便回。到时候若那来使真的提出和亲,我们就来一招‘李代桃僵’,让你父皇从适龄的官家女儿中挑一个差不多的收为义女,封个公主嫁过去就好。”
“诶?这样也可以哦,乾儿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想的?”蓝童芯被她安抚后便定下心来,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白乾文瞥了她一眼,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你就安心等着遇到你的如意郎君,到时我给你办一场超过公主嫁礼规模的婚礼,如何?”
“那好,我要嫁给你!然后我还要十里红妆!”蓝童芯兴致高昂地趁机要求。
白乾文微微一笑,道:“好。”只是这“好”的,不知是蓝童芯要嫁于她,还是所谓十里红妆。她抬眸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云媚,便对蓝童芯道,“你客房的梳妆台下第三层抽屉里有一盒桂花糕,我去和媚儿再详细谈一下关于开绣坊的事情。”
“嗯嗯好!”一听有糕点可吃,蓝童芯便将所有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你们去谈吧,哈哈,我去吃桂花糕了~”说着便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乾文看着她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才转过身坐下,对云媚道:“媚儿,你有什么想说便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