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园娘皱眉,“乾儿即将及笄……难道今日这异状……?”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园娘又摇了摇头,“不对,‘十五年’……应该不是指十五岁。可是……那是指什么呢?”
“前辈,之前我与南宫前辈曾交谈过,他曾提到宫主八岁时孤身上山采摘雪莲,却过了三年才回来……”梦贤蹙眉道,“那三年,宫主经历了什么,却一丁点都未与你们说过么?”
“别说我们,就连芯儿,她都不曾告知过。”园娘摇摇头,“我直觉,若是能知晓她那三年遇到了什么,应该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只是,唉……乾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点……无论如何都不愿说。我与贤曾想借南疆东海的那些个‘真心蛊’什么的来问,却最终也作罢……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能用那种东西。”
“但是……”梦贤的眉峰蹙得更紧了。
园娘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我知道,我们原想……等什么时候乾儿想说了,我们再听也无妨,可是现在看来……”
她话未说完,就见梦贤忽而冷了脸色喝道:“谁?!”
园娘一见有人偷听他们谈话,顿时也沉了脸色,却不想他们身后不远处转出一角裙裾,却是……
且说梦贤和园娘发现有人偷听,当即断喝,却不想身后屋角转出来的一袭裙裾,却是脸色苍白的然星。
脸上犹自留着泪痕,园娘和梦贤诧异地对望一眼,园娘道:“然星,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叫你回房去吗?”
谁知然星却上前几步,脸色哀戚:“前辈,你方才……你方才说,公子他……她是、她是女子?”
园娘脸色一变,梦贤却是皱起了眉:“既然你已知晓,也该放下不该有的妄念了。”低沉的声音,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然星脸色愈发白了,似乎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猛地踉跄着后退一步,右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两行清泪滑下:“原来……原来,竟然是真的……”
“不过……你知晓了宫主的身份,这一点,却是十分关键呢。”梦贤唇角忽而泛起冷冷的笑意,一个闪身已经掐住了然星的脖子,“死人可是最安全的。”
然星甫一得知自己一直爱恋的公子原来竟是女儿身,震惊和打击之后已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对于梦贤要掐死自己这件事情也不作任何挣扎了,直直闭了眼睛,一副求死模样。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期待,都是空想;她一直以来的痴心,在这些人眼中,全都是笑话!
……她以为找到了可以用力去爱一生的人,即便那个人根本不曾正眼看过她,即便那个人身边出色的女子那么多,怎么排也排不到自己,可是她想,只要可以远远地望着就好了。对,只要可以远远地看见那一袭胜雪白衣,心里就莫名地安定下来,就什么也不会担心,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就算……就算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过小姐在那个人心目中的地位,就算她只想着远远看着就好,就算……她也是正处花样年华的少女啊!她也会在时常幻想着,那温柔宠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那素白如玉的手掌轻抚自己的发顶,那白衣胜雪的身影会在出现危险时,挡在自己的身前……
……可如今,可如今……!原来她的感情,她的痴心,她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痴心妄想!都是痴人说梦!都是天大的笑话!
望着然星闭了眼眸,面上万念俱灰的神情,还有那不断流下的泪水,园娘突然道:“等等。”
正要动手的梦贤闻言一顿,随即回眸:“前辈,心软会留下隐患。”他言下之意,自是为了白乾文的安全考虑……一来是防止然星泄露白乾文女儿身的身份,毕竟现在江湖多道芯文宫主洛星公子,若是这消息传出去,只怕会给白乾文带来不小的麻烦,更何况她以后行走江湖;二来便是,然星对白乾文的心思实在地表现地太过明显,几乎整个芯文宫都知晓她对白乾文的心思,然而白乾文对她的态度却也是斩钉截铁的疏离,是以众人对她,大多数为同情,还有一部分却是嘲笑她不自量力了,现在她得知这种事情,很可能因爱成恨,伤害到白乾文。而为了安全,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危险尚未露出或可能露出苗头时便以雷霆手段将之扼杀在摇篮里。梦贤是何许人也,自然深谙此道,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敢觊觎他的白乾文!
园娘摇了摇头:“我倒不是心软,当年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她走过来,一手负在身后,“不过,你可要考虑好了,然星与芯儿、乾儿都颇为熟稔,她的表姐柔星又是目前乾儿芯文宫筹建中最大的助力,若是你杀了她,且先不说如何与乾儿交代,万一被柔星知晓,只怕……”
梦贤皱眉,手上的力道却仍旧不曾放松:“芯文宫的柔星?虽然能力不错,但还不看在我眼里。”
“那你要如何与乾儿交代?然星是隐印国茯苓范家的小姐,若是在这里死了……这里是苍山派地界,又是武友会期间,然星无故失踪的话,你觉得乾儿会如何?”园娘沉了脸色道,“到时候苍山派必不会装聋作哑,茯苓范家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柔星也可能为此起了反叛之心,梦贤啊,你这是在害乾儿。”
梦贤敛眉,并不言语,然而手上的力道却是轻了些许。良久,梦贤轻叹一口气,松了手,将然星扔在地上道:“看在宫主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他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到万念俱灰的然星面前,“把它吃了。”
然星却依旧闭着眼睛,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园娘蹙眉,忽然疾声喝道:“我还当你真的对乾儿一片真情,却不想原来竟是这般地经不起打击推敲!乾儿是女子如何,是男子又如何?!她对你的态度会因为这个而改变吗?!你动心之时有考虑过她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吗?!难道你是因为乾儿那一副容貌才相倾心的吗?!肤浅……!”说到最后,园娘却是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然星被园娘这一番怒骂,惊诧地睁开了眼睛。
梦贤将药丸扔给她,冷声道:“回去好好想想,若是还想死,就直接自己了断;若是不想死,就吃下这药,从此将你的性命,交予我手上。”说完,梦贤便紧跟着园娘,拂袖而去。只留下然星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手中捧着那颗黑色的药丸,脸色苍白如洗。
白乾文的房间里。
一袭血衫正坐在床榻边,琥珀色的眸子里流淌着安详静谧的光,望着床榻上闭着双眸的白衣少年。良久,他忽而伸出手去,轻轻将搭在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向侧面拢了拢,而后那有着薄茧的手指就这么停在了白衣少年的脸颊上。
“白乾文……”三个字眼,低低地自血衫男子的唇中逸出,仿佛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久久不曾在两人身边的空气里消散。
……他没有什么话说,也没有什么话问。
……他只是想唤一唤这三个字。自开始挑战离楼行,他每日都在苦练武功,只想自己可以多一份胜算。自从知晓白乾文身边的那个梦贤便是自家楼主之后,他心中不是没有过犹豫、畏惧,还有不安。与楼主作对的人不是没有,那些人的下场……不说也罢;更何况楼主当真是样样比他好:武功深不可测,容貌冠绝天下,能力超凡脱俗,他唯一的优势便是……他比楼主来得简单,依白乾文的性子,相信他比相信楼主要简单得多。
……他也知晓,尽管不看好他能够与楼主相争,血玉楼的七杀众人却还是在对决中放了水,这份情谊,他会铭记一辈子。只是,他自小在血玉楼长大,虽然被说是“血玉楼的工具”,他却还是将那里看作自己的家,离开家的孩子……他只有一个目标,要守在白乾文身边。为此他离楼,承了“六杀”恩情,与对他可算是恩重如山的楼主敌对……但即便如此,他也会无怨无悔地走下去,直到白乾文接受他,也喜欢上他。
床榻上的人儿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血柒语带喜悦地道。
白乾文刚刚坐起身,闻言侧眸,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着茫然和疑惑的光芒:“血柒?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说完她便冷了脸色,低喝道,“出去!”
血柒无奈地一耸肩:“白乾文,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醒来发现自己无缘无故地躺在床榻上,后颈处还有一丝僵硬疼痛,白乾文自然察觉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毋需问血柒,想来这么大的事情,院中的众人都该知晓才是。何况血柒那一脸无奈宠溺的表情让她觉得心情大为不好,当下便冷冷瞥了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毋需问你。回星。”
她话音未落,便有一道身影自窗外翻进来:“公子。”正是回星。
看了一眼低着脑袋的回星,白乾文心头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遂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我会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