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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丘国

知道龙筋所在,但是天曜并没有现在便急着下去一探究竟。

一则因为现在三重山乃是仙家门派看守之地,今天虽有妖族的人来接应烛离,但人数并不多,阻碍修仙者一时或许可以,但带得烛离入了青丘国界,他们便也得自行逃离了。天曜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去细细探查三重山的情况。

二则……雁回如今有伤在身,他也少了最有力的助力。他是这样在心里说服自己的,但是在脑海深处,却有个心思不经意的冒了一下出来。

他不能让这样的雁回随着他去冒险。

这念头那么的清晰,清晰得让天曜不敢理智的去细想,只粗粗跳过,转了目光,又重新在狐妖背上稳稳坐下。

雁回奇怪:“你都感觉出来了你的东西在下面,不去看看?”

天曜闭上了眼睛:“不急于这一时,三重山如此之大,要探知龙筋下落必定不易。此处既离青丘国如此近,说不定青丘国内也有几分消息,先去青丘国探探消息再做商议。”

雁回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也点了点头坐下,嘴闲便打趣了天曜两句:“倒是奇怪,以前要是发现了这样的消息,那眼睛必定是会跟点了灯一样亮的,这些天是嫌东西找回来得太快了吗?怎的变得如此淡定了啊?”

嫌东西找回来得太快?

不,他只怕还不够快,他贪心得恨不能一眨眼之后,他就恢复得与以前一样了。

他哪会嫌快呢。他只是……

比起先前那一无所有的时候,多了顾忌……

夜色已经吞噬了所有的光芒。雁回与天曜便在一片漆黑当中抵达了青丘国。

当灰色大狐妖落地之后,面前一片静谧的大森林里忽然亮起了几点火光,是妖族的人点亮了火把,在森林的入口静候烛离。

灰色狐妖周身腾起一道烟,一声法术的轻响之后,他又变成了那个背脊佝偻的老人,他拍了拍胸口,喘了两口气,对旁边的烛离道:“小祖宗哎,老仆老了,经不起这样折腾了!您下次还是考虑下老仆的心情呀!”

烛离敷衍的点了下头,转过头来看雁回,故意端了点架子:“咳嗯……妖族地界瘴气比中原重几分,你若现在运气抵挡有困难便直说,我有药物或可帮你抵挡些许。”

“没那么脆。”雁回摆了摆手,“赶紧走吧。”

烛离一脸架子便端得有些尴尬了一瞬,他又咳了一声,这才往前走去。

手持火把的人见烛离上前皆弯腰行了个礼:“世子,七王爷着我等来护送您回府。”

烛离点头应了,他刚往前走了三步,身后倏尔闪出来了三道黑色的人影,人影拦在天曜面前,不让他进入森林之中。

雁回奇怪:“我们是跟着你们小柿子一起来的。怎的不让进?”

拦住天曜的三人之一瞥了雁回一眼:“身份不明者不可入青丘。”

所以才只拦天曜而不拦她吗,因为即便她是仙人,但好歹身份明确,而天曜身上还带着无息香囊,这些人探不到他的气息,于是便将他拦了下来。

雁回望了前面烛离一眼,烛离眉头微微一皱:“这确实是青丘的规矩……”他看着天曜,“阁下不如将无息香囊取了吧。”

听得烛离准确的说出这几个字,雁回略敢惊讶的挑了挑眉,但转念一想,他们妖族的人要在中原行走,没办法遮掩气息的自然不说了,像烛离这样身份的妖怪,自然是为了行事方便,要想办法遮掩身上气息的。

只是不曾料,他用的竟然也是无息香囊。

“你是我请到青丘来的客人,不用在此处遮掩自己的身份。”

雁回转头看天曜,雁回心想,天曜在妖族人面前暴露身份好像确实没什么害处,怕只怕等妖龙在青丘的消息传到素影的耳朵里,这样素影岂不是就知道天曜复活了吗。大概……会来找麻烦的吧。

雁回沉凝了片刻:“要不……”

她话刚起了个头,天曜便自腰间将香囊取下,递给了雁回:“在这里你比我需要这个。”

雁回接过,自香囊离开天曜身体,一股气息便悄然在飘散在森林的夜风之中。

拦住天曜的三人一惊,那方的烛离与他身后的仆从皆是一惊,雁回嗅到这股气息也不得不感到惊讶。

这一路走来,雁回一直没觉得天曜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直到此刻天曜取下香囊,雁回才惊觉,他身上的妖气,竟然已经重到如此地步。呆在他身边,甚至微微感觉到了一股隐约的压迫感。

雁回知道这个感觉是什么。修仙的时候,身上的仙气也会随着修为的增加而越发浓郁,直至让人产生压迫感。

前些年,雁回待在凌霄身边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最厉害的时候,凌霄只要稍稍皱皱眉,动了怒气,周遭气息便会随之流动,压得满堂弟子脑袋都抬不起来。

而后随着功法精进,修道者会慢慢收敛自身气息,最后会便能到清广真人那样的境界,但凡清广真人所到之处,让人并无半分压力,反觉温暖清新,这便是仙法修为化至臻境,返璞归真了。

而今天曜这一身妖气,离几年前凌霄那身气势虽还差了那么些距离,但想想这么短时间内,他不过是找回了身体的两样东西,便已有这样的效果。

雁回不得不感到诧然。

“龙气……”烛离呢喃出声,“你竟是……”

天曜只看着面前三人:“我乃妖龙天曜,现在可能踏入青丘国地界?”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身影化为黑夜中的一抹影,消失了踪迹。森林里只留下火把燃烧偶尔炸出的“哔啵”声。最后却是天曜最先开了口:“不走?”

烛离被这一声唤得恍然回神,应了一声,这才让点了火把的人往前领路。

黑夜当中,一行人在天曜妖气的压力之下走得十分沉默,即便天曜已经刻意落后他们几步远的距离了。

雁回悄悄戳了戳天曜的手臂:“反正现在已经进了这青丘国界了,要不我还是把这无息香囊先给你带着吧,你看大家走得多辛苦。”

天曜正转眼瞥了雁回手中香囊一眼:“不用。让他们习惯就好。”

雁回便将香囊收了回来,想了一会儿,她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头:“你就这样报出自己的身份,便不怕素影知道了后,来找你麻烦吗?”

天曜沉凝了一瞬:“她早便知道了。”

雁回一惊:“什么时候?”

“取回龙角的时候。”说完这话,天曜微微一默,脑海中回忆起素影当时留下的那句话,素影根本不在乎天曜在做什么,她只在乎雁回心里那个东西,他的护心鳞……

“她那么早就知道了!”雁回大惊,“那她岂不是现在一门心思想除掉你?”

天曜一声冷笑:“我对她来说,恐怕根本不足为惧吧。”天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哪儿,我长什么样,我会不会找她报仇,她想要的,依旧只是护心鳞。”他一哂,“和二十年前一样。”

二十年前,她想挖的是他的心,二十年后,她想挖的,是雁回的心了。不是针对他,而只是为了那块护心鳞,为了成一件龙鳞铠甲,去救她心之所系的人。

上一次便也罢了,只是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雁回向以前的他那样被害得如此狼狈……

“天曜。”雁回沉默之后,倏尔正色开口,“那素影真人若是如你所说,内心并无半分负担与害怕的话,她为何要在走得那么急的情况下,还在龙角那里留下自己的坐骑?”

天曜沉默。

“她的坐骑并不简单,外面还有众多仙门弟子看守天香坊,若只有你一人,你是怎么也取不了龙角的。”

天曜望着雁回的眼睛,心中思绪翻飞,眸光微深。

“她在怕你。”雁回道,“怕你的报复。”

天曜一默,随即一勾唇角,笑容三分嘲讽三分冷漠,还有更多的情绪糅杂在其中,意味难辨:“听你这样一说,我竟有几分难掩的高兴呢。”

让素影不安,让她恐惧,让她在猜忌中生活,这样想一想,竟让他找到几分可耻的安慰了呢。等着吧,这样的日子只是一个开头。

他要把这二十年的债一笔一笔,全都讨回来。

言语之间,前方森林当中倏尔一阵大亮。

一座高大的宅院忽然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是烛离住的地方到了。

“今天天色已晚,你们便各自先歇了吧。”烛离开口道,“膳食稍后我会着人送到你们房里。雁回你脸上的伤今日我先着人给你简单处理一下,明天带医师来给你仔细看看。今天我便先行告辞了”说完他便转身随着另外一人疾步走去了大厅。他身边的赵叔隐隐在絮叨着:“小祖宗哎,这次还带个修仙者回来,还带了个妖龙,你要和七王爷怎么交代哟!”

“妖龙又怎么了……”

烛离与赵叔说着便走远了。想来,应该是去禀明他父亲此次去中原的过程了。

细细一想,天曜如今这个身份在妖族其实还挺尴尬的。

青丘九尾狐因着力量强大已经统一妖族,且已自成体系,如今带了个这么厉害的角色进来,若是天曜没有诉求倒还好,随便扔在哪个地方都行,若是天曜他想在这妖族的统治阶层里面占个职位,那又该怎么去安排。天曜的力量又要为谁所用……

江湖朝堂何处不为利益争夺,人是这样,妖怪自然也是这样,权利算计,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雁回懒得去理这些心眼多的人才能想清楚的事情,她看了天曜一眼,但见天曜对那些猜测也不太敢兴趣,两人便随着仆从一同去了个小院当中。

天曜与雁回坦然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烛离便去敲了天曜的房门。

雁回与天曜的房间离得近,烛离那边一动,雁回倒是先醒了,她一起身,外面便有仆从要进来伺候她,雁回不习惯这样的待遇,本想遣散了她们,其中一个仆从却道:“姑娘,你今天约莫是要面见王爷的,最好还是梳上我青丘国的发髻。”

雁回一琢磨,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到底是到了别人的地盘,这些妖族人没有歧视她是个修仙的已经谢天谢地了,别的方面,她还是尽量入乡随俗吧。

于是她便在梳妆镜前站着了,任由几个侍女给她梳发穿衣。

待整理完了,她捂着自己脸上的伤一看,觉得青丘的打扮倒还蛮适合自己的嘛。

雁回出门时,烛离和天曜都在院子里等着了。见了雁回,烛离倏尔眸光一亮,紧接着脸颊便莫名的红了起来,他连忙转了目光看着别的地方,喉咙里的声音有些抖:“你……你还蛮适合……”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烛离话说到一半,便被天曜硬生生的截断了去,“昨晚没包扎?”

他这个话题找得好,不仅是雁回,这一下连烛离也没去管天曜为什么打断自己的话了。

雁回碰了碰下巴:“昨天侍从帮我敷了药,说是怕影响今天治疗,就没包扎。”

烛离点头:“我便是来带你们去找大医师的,他今日在我三皇叔府上给三叔治病,我先带你去看伤,正巧我三叔也想见见天曜。”

想见天曜?雁回一琢磨,也对,现在青丘国的人只怕都想见见天曜。

烛离接着说:“……然后就去面见大国主。”

“见……谁?”雁回一愣,“大国主?你们青丘国的大国主?”

烛离点头。

雁回心里一时有点发憷。

她是修仙的人,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九尾狐那一家子厉害极了千万碰不得,尤其是他们那个大国主,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怪,一口气吃十个人都不带吐骨头的。

雁回胆子比寻常修仙者大一些,但也没有大到听见要去见这天下最厉害的妖怪也不腿抖的地步。尤其是在这仙妖两道剑拔弩张的局势之下,要有一句话没说清楚,那说不定命就没了……

她要是死在青丘国,恐怕连给她叫冤的人都没有。

“我不去。”雁回连连摇头,“你们大国主想见的一定是他,你让他去就行了,我自个儿回来在院子里养伤。”

见雁回这样干脆的把他卖了,天曜眉梢微微一动。烛离忙道:“你不用怕,我族人恩怨分明,先前你在辰星山救了我,是我的恩人,皇爷爷只是为了感激你。”

“感激我多简单,给我钱就好了。”

烛离微怒:“我的命岂是能用钱财衡量的!”

“对我来说可以啊。”

烛离:“……”

“先去给她治伤。”天曜岔开了话题,率先出了院子。这话便又暂时搁置不谈。

九尾狐一族的这个三王爷早些年眼睛便看不见了,身体也弱,已经用药吊了好些年的命,医师隔三差五的便要到他府上来,所以府里还专门给大医师辟了个院子,以供医师在此歇息。

雁回去了便直接入了那医师的院子里,在屋里坐着没等多久,有人便通传大医师要来了。

烛离在雁回身边咳了一声,提醒道:“我听闻大医师今日好似心情不太好,待会儿只让他看伤,别和他说话。什么话都别说。”

雁回一挑眉:“你怕他?”

“笑话!”烛离斥了一声,声音却有点弱,“我只是……我族人只是尊重救死扶伤的医者。”

话音一落,医师便提着箱子来了。

雁回倒是没想到,这青丘国备受尊崇的大医师竟然是个女子。她将手中的箱子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

她脸色十分不好,其他人都在给烛离行礼,她却看也没看烛离一眼,便两步走到雁回面前:“伤的就是你?”语气听起来也极其不耐烦。

雁回的脸得靠她治,于是她便沉默的闭嘴不言,忍了这态度。

女子手捏了雁回下巴,没客气的往右边一转,雁回一瞬间几乎都听见了自己脖子的响声……

娘的……再多一分力道,她脖子就得给拧断了……

雁回出了一背虚汗,正想说换个人来看,女子便道:“剑伤带寒毒,伤了一天,寒毒入骨两分,需针灸九日,饮九日驱寒药。”她一边说,旁边的小童子便一边记。

她说话快,也没看那童子能不能记得下来,只顾自己说完了便提着医药箱要走。没人敢拦她,连烛离也只能将她望着,众人皆是沉默,唯有天曜皱着眉头插了一句:“伤愈合之后,可会留疤?”

女子脚步一顿,眸光一冷,转头看天曜:“治伤就治伤,我又不管美容的,留不留疤与我何干?”

天曜还没开口,一旁的烛离便道:“医师,我三叔今日的治疗都做完了吗?”

“做个屁的治疗。”她直接爆了粗,惹得平时便以为自己是条汉子的雁回也不经侧目,“让他死了算了。老子不想费劲儿吊着他那半条破命。”

烛离咽了口口水,默默退了一步。旁边立即有仆从瞅了个时机退了出去,看样子像是去搬救兵了。想来……这大医师平时应该经常发脾气啊……

看这套路流程,大家多熟悉。

雁回在心里认定了,这绝对就是条汉子。

骂完烛离,她好似还不解气,转头又盯了天曜,上上下下将天曜打量了一番:“呵,妖龙啊!”她一默,随即语带几分奇怪的讽刺道,“妖气浓重却内息浅薄,听说你二十年前爱上了寡凉仙人,被害不轻……”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

雁回也是诧然,天曜与素影的事,在江湖之上从未有过传闻,以至于现在修仙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素影和清广真人当初联手杀的是一条千年妖龙。看烛离现在的表情,显然,妖族一般人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天曜只望着大医师,眉眼薄凉。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医师说这话时神色十分奇怪,像是在极尽讽刺挖苦天曜,但她自己的目中却带着几分痛色,“喜欢上那些没心没肺的仙人,害得自己落到这般地步,皆是你咎由自取……”

天曜听着,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雁回一直都知道,惨遭素影“分尸”这事是天曜心底深处的隐痛,他原谅不了素影,也没办法原谅当时爱上素影的自己。他不去反驳大医师,是因为他根本无从反驳。他的伤口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预料的被挑开,而他不躲不避,是因为……

他也在借此惩罚自己。

惩罚那个住在他心里的,当初那个愚蠢的爱上素影的自己。

“你就是活该!”

“够了。”雁回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挡在天曜面前,目光盯着大医师,黑瞳中泛着冷光,“有什么好活该的。”

被雁回打断了话,大医师十分震怒:“我说话何时轮得上青丘国外人插嘴!”她随手一粒药丸便对雁回掷来,雁回眸光一眯,只从这一手便能看出,这个大医师或许医术很高,但是身法功夫,实在……

太菜了。

雁回随手一挥,那粒药丸便霎时被雁回挡了回去,打在大医师身上,力道比她丢过去的时候大多了,砸在她肩膀上,径直让她痛呼一声,随即药丸炸开,她肩上便立即开始奇痒难耐。

大医师一咬牙,连忙放了医药箱手忙脚乱的在里面翻药。

“我这个青丘国的外人接着我的话说。我身后的这个人,有什么好活该的?”趁她慌乱之际,雁回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

“爱就爱了,伤就伤了,傻就傻了,他碍着你家孩子上街打酱油啦?别说他以前爱的是仙人,就算他爱的是猪是狗是鸡是被丢在地上的破石头,那也跟你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他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他人、对不起道德、对不起真心的事。真正活该的,该被你骂、被你训斥的人,是那个算计权谋、践踏人心卑劣者。这样的卑劣者与仙人妖怪的身份无关,与高低瘦胖的身材无关,只与心有关。”

“和你无关,和我无关,和他更无关。”

一席话后,屋里静默无声。

翻出药瓶的大医师也是只是拿着药瓶没了动作,好似她自己制的药也没有那样奇痒的效果了。

“蒲芳!”外面倏尔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气弱的男子呵斥声。

大医师闻声,陡然回神,抓了地上的药箱,像兔子一样登时便跑出了门外。

“你这脾气倒是越发不知收敛了,给我回来!”那人喊着,但是蒲芳已经跑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便传来那男子的咳嗽声。

烛离立即行到门口,雁回难得见这素来喜欢端着几分架子的半大小孩给人行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三叔。”

外面一直咳着的男子被人扶着进了房间,烛离也连忙去扶了一把。

见了来人,雁回不得不叹,九尾狐一族的妖怪,委实都长得太好看,实在太好看……

即便那一双眼睛泛着灰色,没有丝毫神采,但这五官身形,仍旧是凡夫俗子所望尘莫及的俊朗。

烛离将来人扶到屋中坐下,虽然烛离这半大的孩子得叫这人三叔,但他看起来不过也就与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没什么区别,只是眉宇间带了几分青年不会有的沧桑罢了。

“天曜啊……”

雁回这里还在观察者他的容颜,忽听他似叹似感慨的唤出了天曜的名字,“一别二十余载,你且安好?”

他话一出口,雁回便是一愣。

先前雁回便有在心里琢磨,天曜以前认识青丘国九尾狐的人,那这次来青丘或许会遇见他的故人。

这下果然遇见了,但谁能料,他的故人,竟是九尾狐皇族的身份……

“尚且安好。”天曜浅浅答了一句,他看着三王爷的眼睛默了一瞬,“长岚如何?”

“呵。”长岚一笑,“余一命,苟活而已。”言罢,他拍了拍烛离,“我与故人有旧事要叙,阿离可否帮我带信给国主,令天曜明日前去觐见?”

烛离闻言,没有不应的道理:“我这便去与皇爷爷说。”

烛离退了出去,其他仆从跟着便也离开了。那大医师留下的童子也懂事的请雁回去另一个房间给她针灸。雁回瞥了天曜一眼,见他并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就随童子一并离开了。

谁都需要给自己的过往留一点秘密。

烛离很快便回来了,大国主应允了长岚的要求,让天曜和雁回明日再进王宫之中。拖一天是一天,雁回偷偷松了口气。

“那你现在先随我回去吧,三叔与天曜估计得聊一阵。”

适时小童子刚给雁回做完针灸,在旁边福了个身,插了一句话进来:“世子,大医师说姑娘的伤得治九日呢,这九日最好都留在三王爷府里,医师方便时刻来照看。”

雁回一琢磨:“也对,我在这里看病,天曜在这里和故人叙旧。住这里也方便。”

烛离嘴巴张了张,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带走雁回的理由。见雁回已经开始给他掰着手指头数,让他待会儿命人把她的那些小破玩意儿拿过来,烛离咬着嘴忍了许久,最后是一使气,扭头就走了:“自己来拿,我没那么多人手派给你使唤。”

“哎……”雁回看着烛离出了门,撅嘴嘀咕,“小屁孩个子不高心眼也小,倒是这脾气蛮大。”

一脚迈出门的烛离被雁回这话捅穿了膝盖,他咬牙忍了忍,下定决心回去就把雁回那堆破东西给她扔了。

傍晚的时候七王府来了两个人,将雁回与天曜不多的行礼都搬了过来,雁回掂着自己包里的银子想,烛离这小屁孩原来也好口是心非这一口啊。

这天,直到用了晚膳也没见天曜从那屋里出来。

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叙旧叙了这么一大整天……在小道消息横生的辰星山长大的雁回,心里难免不生了点诡异的猜测。

猜得太入神,连带着晚饭也没吃好。待得入了夜,她肚子便饿了。思索一番,她自己摸去了厨房打算偷点馒头填肚子。

她刚进了厨房在灶台边转了一圈,便听见更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并不是老鼠……

雁回往前走了几步,在水池旁边一转,一个蹲在地上正在拿着鸡腿啃了满脸油的人被她抓了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了好半晌。

雁回决定放下心头其他所有的疑问,只专注于一个问题:“你不是备受尊崇的大医师吗?为什么会落到偷吃的这样没出息的境地?”

蒲芳将嘴里的肉吞了下去,一抹嘴道:“你不也是座上宾吗,干嘛跟我一样来偷鸡摸狗的。享受这样的快感吗?”

雁回无言以对。她只是怕自己要口吃的,便要喊醒整个伙食房的人给她准备热菜。麻烦别人实在让她良心不安。

想来这大医师,想的与她也一样吧……

这样一想,雁回对这个态度恶劣的大国师稍微改观了一下。

“哪儿拿的鸡?”

蒲芳头也没抬:“第三个灶台最里面的锅里。”

雁回依言寻去,果然找到了剩下的半只鸡,还带腿的!

于是雁回对蒲芳更友善了一点。两人抱着鸡一起坐在地上啃,啃着啃着,雁回没说话,旁边蒲芳酝酿了许久,道:“今天那些话……我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说的……”

雁回转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

“人说气话的时候都你那模样。”雁回抹了抹嘴,“但气话最是伤人的便于它毫无遮拦,而且给人造成的伤害也是极大的。我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反驳你的。”

蒲芳闻言,默了一瞬:“你今天说的话很有道理。”

“我的话从来都很有道理。”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弃。”

雁回微怔,但见蒲芳咬了咬牙,仿似下了什么决心道,“我还是喜欢他的,还是要去找他。”

雁回眨巴了一下眼:“什么情况?”

蒲芳看着雁回啃鸡腿啃了一脸油的模样,在同是偷鸡摸狗的环境当中便对雁回心生些许信任:“看在你今天说了那么有道理的一番话上,我才告诉你的……”她顿了顿,望着地,有些娇羞的开口,“我喜欢上了一个看守三重山的修道者。”

雁回愣住。

“今天给三王爷看伤的时候,他便说了我好久,一直说仙妖不两立。还拿以前妖龙的事来举例子。”蒲芳撅了嘴,“每次都说这些,可我还是喜欢那个仙人,我有什么办法。”

“今天听了你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喜欢那个人的是我,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来左右我自己的感情。”蒲芳眼眸中带着微光,“我喜欢他,和他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想成全自己。”

雁回略一思量,迟疑道:“你不会是……因为今天想偷溜去三重山看那个人,所以才被你们三王爷骂的吧。”

蒲芳不说话。

雁回斟酌了一番语句道:“虽然我觉得喜欢的人是什么身份地位并不重要,但现实情况还是要考虑一下的,近来仙妖两族局势如此紧张,三重山这几日不知增加了多少仙门势力,前来看守,你术法那么菜,还是少往那边走比较妥当。”

蒲芳眼神微微暗淡了下来,隔了许久,才嘟囔了一句:“可我想他了。”

雁回啃完了半只鸡,拍了拍蒲芳的肩,顺便在她肩上擦了擦手:“爱也需要忍耐,先忍着吧,毕竟活着才能爱。”

雁回填了肚子,和蒲芳告了别,便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

刚走进小院,便见一人影立院中,月色之下身影孤立。

“天曜?”

仰头望月的人这才转了目光,望向雁回,漆黑的眸一如既往的深邃,雁回上前微微仰头望着他:“聊这么久啊?没人领你去你房间吗?”

天曜没有接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雁回愣神:“怎么了?”

天曜动了动手,风一动,雁回这才嗅到他身上浓厚的酒味:“你和那个三王爷喝酒了吗?”她嗅了嗅,凑上前仔细打量天曜的神色,“喝了多少?醉了吗……妖族的酒好喝吗?下次给我留点……”

话音未落,天曜一手揽住雁回的后背,将整个人一下抱进怀里。

雁回怔住,一时间都忘了要将天曜推开。

静谧的小院当中,微风拂动,让酒味在雁回鼻尖缭绕,挥散不去。雁回觉得自己似乎都要被这酒味熏醉了,要不然为什么她在这个怀抱里竟会觉得有些晕……

“天……天曜?”

雁回感觉自己脸灼烧通红,心跳加快,一如才中那狐媚香之时,她看见天曜时的反应。

雁回用理智控制自己的双手,撑在天曜的胸膛上面,往外推他:“放……放了我啊!要不然揍你咯!”

“雁回。”

声音沙哑的蹿进耳朵里,撩得雁回脸颊麻了一片,用力推开天曜的手一时却有点软了。

“啊……啊?”她有点虚张声势的提高声音,“干嘛?”

天曜两手都放在了雁回后背之上,将她往怀里更紧的抱了抱,脑袋也贴着她耳边轻轻一蹭,动作强硬,但却愣是有几分耍赖撒娇的感觉。

长那么好看的脸还撒娇……犯规啊!雁回就这样没出息的在他这一蹭之下,心软似水。

“你……”

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便听天曜又在她耳边轻轻吹出一阵风。

“幸好有你。”

四个字清晰的在雁回耳边吐露。

雁回一怔,站住没动。只有天曜在她耳边重复的说着:“幸好……”

像真的是一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恩。雁回在这轻浅的四个字里却品出了那么浓厚的依赖与需求。

他依赖她,他需要她。

这样的感情真是让人感觉……

好爽!

“天曜。”雁回按捺住情绪,正色道,“你有这个认识就好。”

“呵……”天曜在雁回耳边轻笑出声,“雁回啊……”话没说完,他脑袋便沉沉的搭在了雁回肩头上,紧接着,整个人便瘫软下来。

雁回连忙将他撑住。

“话说完……再睡啊……”雁回咬牙,“重死了!”

大半夜的,雁回也不知道天曜究竟被安排在了哪个房间,思索片刻,雁回便将天曜就近扛回了自己屋里。把他往床上一扔。自己随便搭了两个椅子,将就着就在上面睡了。

第二日雁回醒来的时候便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转头一看,床上的天曜已经醒了。

雁回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拦腰,站起身来:“盯着我作甚,昨晚你喝醉了,找不到你住的地方我才把你扛进我这屋的。我什么都没对你做。”

天曜转了目光,沉默着没说话。

雁回一边将椅子放回去一边问:“你昨天都和那三王爷说什么了,聊得都酩酊大醉了。”

“我没醉。”天曜淡淡吐了三个字。

雁回一愣。

没来得及深究,天曜便道:“长岚乃是二十年前我在中原一谷中受我庇护的妖怪之一。他昨日与我说,在我离开山谷之后,谷中妖怪被中原仙人清剿之事。”他顿了顿,“他的眼睛,便也是在那时被害失明。”

话题有点沉重,雁回一时无言。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雁回挠了挠头:“我先去让人弄点洗漱的水来。”

她说着便往屋外走。身后天曜却在这时又唤了一声:“雁回。”

雁回转头。床榻之上,帷幕之后,天曜的神色让人有点看不清晰。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二十年前,我若遇见的是你,会怎样……”

这话……

是什么意思。

雁回不去细想,只摆了摆手,散漫道:“打住吧,二十余年前,我都还没从娘胎里滚出来呢。”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出了门去。只留天曜坐在床榻之上勾了勾唇角:

“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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