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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风骨传奇(1)

北镇抚司。

陆威玩味的看着眼前这风华绝代的好女子,摇头叹息,“如此美人,如此刑具,绝配啊绝配。”

祁玉如今置身于北镇抚司的刑房,各色恐怖吓人的刑具罗列,令人见之丧胆。这种刑具,别说柔弱的女人,就连铁骨铮铮的硬汉,也经受不住。

陆威眼神中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冲着祁玉狞笑。从没审过这么美丽的女犯人呢,有趣,有趣!

她如果吓晕在地上,躺倒在自己面前,一定美的无以名状!陆威越看眼前这美人,兴致越好。

祁玉轻蔑一笑,从头至尾,一件一件刑具慢慢看了过去,又看了回来,“陆威,这样的刑具不必多,有个三件五件,凭我这身子骨,也就废了。到时你又多了笔丰功伟绩,惨死北镇抚司的冤魂中,多了位侯夫人,以及一位尚未出生的侯府嫡子。陆大人,你威风啊。”

祁玉,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陆威眼神阴森冷厉,“薛夫人,你不怕么?”她若真知道轩辕剑的下落,见了这刑具应是魂飞魄散,如实托出。便是不知道,也该吓的花容失色,苦苦哀求才是。

祁玉傲然站着,言辞铿锵,“我若皱一皱眉头,也不配做祁保山的女儿!”

“有胆色,老子喜欢!”陆威怔了片刻,勃然大怒,“那便一样一样试过去,看你会不会皱眉头!”

祁玉迎上陆威狰狞的目光,丝毫没有哀怜求饶的意思。

黑色大门被缓缓推开,日光照了进来。祁玉乍见耀眼的阳光,觉着刺眼,双目微闭。再睁开眼时,只见一名内侍站在光影中,阴扬怪气的说道:“万岁爷口谕,陆威听着!”

陆威忙走到内侍下首,恭恭敬敬跪下。内侍面对着陆威,用训斥的口吻说道:“朕已有谕旨,停止寻觅轩辕剑。陆威是想抗旨不尊么?”

陆威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叩首,“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内侍冷眼看着他磕了无数的头,额头血迹斑斑,才慢条斯理说道:“往后不可再犯,知道么?”陆威连连答应,又磕了无数的头。

内侍转过身笑道:“薛夫人,薛舍人为了您可是硬闯未央宫,差点儿没了命!幸亏宸妃娘娘仁慈,你们母子才得以双双保全。”

祁玉轻移莲步,往刑房门口走过来。她小腹依旧平平的,身姿袅娜,面目秀雅,款款到了内侍面前,郑重道谢,“宸妃娘娘的恩德,我母子二人没齿难忘。”

内侍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薛舍人这继母,生的可真美!若认真论起来,怕是后宫第一美人宸妃娘娘也还及不上她。这美人在北镇抚司的刑房呆着,居然还是神色自若,毫无惊慌之态,真是异数。

“薛夫人,请吧。”内侍殷勤的引着祁玉往外走。

陆威跪着没敢起来,心里懊悔不迭。不是说这女人是薛舍人的后娘么?敢情这薛舍人是个傻子,为了个后娘,敢硬闯未央宫!薛舍人是傻子,这女人,她是疯子!陆威想起祁玉那张美丽又镇静的脸庞,不寒而栗。

阳武侯夫人进了诏狱;

阳武侯夫人安然无恙的出了诏狱;

阳武侯夫人出了诏狱之后,以一品侯夫人的名义,向皇帝上了万言书,扬扬洒洒,言辞慷慨,陈述诏狱的惨状,称之为“地狱”。“陛下圣明英主,勤政爱民,请依太祖皇帝故事,焚锦衣卫刑具!毁北镇抚司!”

这份万言书当然是先到了内阁,之后才送入乾清宫。早在内阁之时,阁臣们已是扼腕叹息,“这种豪言壮语,竟出于阳武侯夫人一弱女子之口,岂不令我等愧煞!”

焚锦衣卫刑具,毁北镇抚司,那是所有文官的梦想啊。

阳武侯夫人这份万言书不只被送入乾清宫,更在极短的时间内流传京师,文官、士子们争相传诵。这份万言书,让多少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北镇抚司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地狱。到了那个鬼地方,魂飞汤火,惨毒难言,受尽种种非人折磨。

皇帝是个温吞性子,看了万言书,倒也没生气,“薛夫人大约是在诏狱受了惊吓,她言辞过激,朕并不会跟她计较。”皇帝放下万言书,耐心告诉坐在他身边的阿原。

阿原小手指指向一行字,“父亲,什么是太祖皇帝故事?”皇帝看了眼,温和说道:“太祖皇帝之时,曾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

“太祖皇帝为什么要焚毁锦衣卫刑具呀。”阿原眨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他眼睛又黑又大,眼睫毛长长的,可爱极了。

皇帝语塞。

锦衣卫残暴,哪任皇帝不知道。可是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像那帮文官似的总爱叽叽歪歪,用着实在方便,实在顺手。

“太祖皇帝焚毁锦衣卫刑具,做的对不对呀。”阿原又问了一句。

“对,对。”皇帝笑着点头,“太祖皇帝做的事,哪有不对的。”

皇帝真怕阿原再问些什么,谁知阿原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那纯净清澈的目光,那信赖仰慕的目光,让皇帝忽觉着心中惭愧。

“兹事体大,再议,再议。”皇帝把万言书放在一边。

文官们大概是被一名弱女子激发出了血性,万众一心的跟锦衣卫耗上了,纷纷要求“依太祖皇帝故事,焚锦衣卫刑具”。群情激奋,怨声载道。

八月初,皇帝下诏,焚毁锦衣卫刑具,诏狱人犯转交刑部。之后,不拘何等大案要案,均由三法司审理。

这道诏谕一下,中外欢腾。京城中上至官员,下到普通老百姓,都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阳武侯夫人在诏狱之中的风骨,则被清流士林赞叹不已,“奇女子!器识高爽,风骨伟奇!”

阳武侯夫人,成了被世人景仰的女子。

士大夫们传诵着她的佳话,津津乐道于她兼济天下的宽阔心胸,临威不惧的高洁品格,还有她对继子的仁慈和爱护——她若不是位好继母,阳武侯世子怎肯为了她豁出命去,硬闯未央宫?

阳武侯府的门房变得很忙碌,一天里头要接收无数士子们送上的文章、诗词,骈四骊六,极尽夸奖之能事。另外,还有雪片般飞来的请贴,从清贵的文官到富贵逼人的勋戚,几乎家家有请贴送来,邀请阳武侯夫人过府参加花会、诗会、宴会。

不过可惜,阳武侯夫人全以“身体不适”为由推却了。京城贵妇们翘首以盼,也无缘得见阳武侯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宁国府的世子夫人孙氏实在气不过这“抛夫弃女、水性杨花”的恶妇竟能名利双收,差陪房吴嬷嬷到阳武侯府“晓以大义”,劝祁玉为了祁家的名声着想,为了媛姐儿的名声着想,切莫抛头露面的丢人。

一向老实的阳武侯大怒,铁青着脸去见了宁国公。

宁国公羞惭欲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三赔礼道歉,送走阳武侯,宁国公邓永面沉似水,把全家人召集到了上房。

荀氏板着个脸,坐在下首,一言不发。世子邓晖、孙氏、邓麒、沈茉、邓麟、邓天禄、邓无邪等人陆陆续续赶了来,摒声敛息垂手侍立,不敢则声。

整间厅堂之中,气氛异常沉闷、拘谨。

人到齐之后,宁国公暴喝一声,“带上来!”众人都觉耳畔想起一声炸雷似的,心中害怕,国公爷这是怎么了,这般大的火气?

小厮干脆响亮的答应一声,从门外提进来一个人。这人年约四十多岁,面容白净,穿戴讲究,不是世子夫人的陪房吴妈妈,却是哪个?

世子夫人孙氏的脸孔顿时火辣辣的。

宁国公指着瘫在地上的吴妈妈,怒声喝道:“这仆妇是薛侯爷亲自送回来的!你们可知道,薛侯爷对我说了什么?”

宁国公严厉的眼神看向厅中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最后落到紧紧抿着嘴角的国公夫人身上。被他看过的人情不自禁的想往后缩,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他的怒火似的。

宁国公重重的拍了拍桌案,厉声道:“薛侯爷说,他的夫人冰清玉洁,光明磊落,绝非小人所能诋毁!”

阳武侯薛能在中军都督府挂了个都督佥事的衔儿,不过是恩荫寄禄,并无实权。他虽没实权,待人一向和和气气的,老实厚道,人缘很不坏。薛侯爷性子极和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今天,面相憨厚老实的薛能,一向温温吞吞的薛能,却亲自到了宁国公府求见宁国公,大义凛然、一字一字的抛出这番话,掷地有声。

邓麟、邓天禄等人都觉着燥的慌,吴妈妈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诋毁阳武侯夫人?阳武侯夫人已是一战成名,她是你能够诋毁的么。

邓麟、邓天禄等人哪里知道,阳武侯夫人就是侄女小青雀的亲娘。吴妈妈可恶可笑,可她是听着孙氏的吩咐才去的,可不是她自作主张。

邓麒痴痴呆呆站着,心绪繁乱。母亲竟差了人过去阳武侯府,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这薛能表面上相信玉儿、维护玉儿,等到回了家,关上门,会不会变脸呢,会不会呢。

沈茉在他身边站着,他的神色、魂不守舍自然逃不过沈茉的眼睛。你个没出息的!沈茉咬唇。你的女人被别人抢走了,你只会发呆发傻,竟不知道抢回来!你若把玉儿抢回来了,她哪里能做阳武侯夫人,竟比我还强了?我还没有夫人的封诰呢。

沈茉正在妒火中烧之时,却听得宁国公一声怒吼,“这等丢人现眼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乱棍打死!”小厮利索的应了一声,伸手去提地上的吴妈妈。

吴妈妈吓的魂飞魄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哀求世子夫人孙氏,“夫人,是您吩咐我去的啊,我从头到尾全是依着您的吩咐,没敢多加一个字!”性命攸关之际,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在小厮手中拼命的挣扎着,冲着孙氏求救。

孙氏一张脸成了大红布,气怒攻心,又羞又恼,直挺挺的向外倒去,当场昏倒。公公当着大家伙的面要打死吴妈妈,分明是要给自己这长子长妇没脸,没脸见人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孙氏一昏倒,做儿子的全着了慌。除邓麒还呆呆站着、神游天际之外,邓麟、邓天禄、邓无邪都抢上来,口中叫着“母亲”。沈茉更是一幅孝顺媳妇形状,眼泪夺眶而出,扑到孙氏身边哭天抢地。

“都住口!”宁国公一声暴喝,吓的他们全都禁了声。邓麟心疼亲娘,还在身边守着,邓天禄拉拉邓无邪,两人悄悄回了原位。

邓麒也被喝醒了。母子连心,看见孙氏昏倒,他也是心疼着急,正要往孙氏身边走,宁国公冷冷命令,“泼醒她!”小厮听话的很,随手端起一杯凉茶,狠狠泼向孙氏的脸!

孙氏想在地上躺着也不行了,被儿子儿媳扶了起来,搀着她站稳。宁国公凶狠的目光看向她,看向荀氏,看向儿子、孙子,最后落在孙媳妇沈茉身上。沈茉也算有些定力,却不敢接触宁国公狠厉的眼神,怯怯低下头。

“小青雀如今住在英国公府,根本接不回来,你们还有脸闹腾?宁国公府的人都被你们丢完了!今儿个你们都在,我把话撂下,你们都听好了:若是有人再敢提起当年之事,妄图诋毁小青雀的亲娘……”

宁国公阴冷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杀无赦!”

这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杀气腾腾。孙氏只觉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她实在抵受不住,头一歪,软软倒在邓麒怀里。

吴妈妈早已被一团破布堵了嘴,声息全无的拖了出去。邓晖等人战战兢兢熬到宁国公点了头,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来。

阳武侯府,薛能小心看着祁玉的脸色,陪着笑脸。他很想跟祁玉说一声,“把孩子要过来吧,养在你面前”,却又不大敢开这个口。玉儿始终没提过这件事,其中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万一触碰到了玉儿的痛处,可如何是好。

玉儿如今是双身子,怀着身孕呢,大意不得。

“从前有些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祁玉捧着微微拢起的小腹,星子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薛能心疼的制止她,“往事若令你难过,不必再提。”

祁玉嘴角噙着丝苦涩笑意,轻轻说道:“我不愿回想,因为很痛,很痛……”薛能不忍看她如花容颜中的哀愁,一迭声说道:“那便不想。玉儿,从前的事,不必再想。”

“的的,嘻嘻,的的。”门外传来小阿扬欢快的笑声。薛能握紧妻子的手,“小阿扬来了,玉儿,咱们的小阿扬来了。”门帘挑起,薛护怀中抱着小阿扬,两人都是一笑灿烂笑容。

薛护长相随爹,和薛能一样的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小阿扬却是长的像娘,清丽无匹,秀雅无双,小小年纪,已是美的如诗如画。兄妹二人长相迵异,可是很要好。小阿扬依恋哥哥,薛护关爱妹妹。

薛护关爱妹妹到什么地步呢?祁玉事后曾真挚向他道谢,他也是一脸诚恳,“您一走,小阿扬哭的可怜死了,我是她亲哥哥,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泣?”

祁玉微笑。敢情继子舍了命的营救自己,是为了不让小阿扬哭呀。薛护,你是个好哥哥。

薛能和小阿扬在地上疯跑疯玩,祁玉捧着小腹,微笑看向薛护,“今儿个你大舅母来了,旧事重提。阿护,若为你聘了嘉容表妹,你可欢喜?”

薛护的外祖母王老太太怜惜薛护年幼失母,对他比对亲孙子还要关切。薛护舅母王大太太的女儿嘉容比薛护小上两岁,王家有意亲上加亲,把王嘉容许给薛护为妻。

薛护脸通红,吭吭吃吃说道:“嘉容表妹是我妹妹,没想过。”祁玉鼓励的看着他,“那,从今儿个开始,好好想想。”薛护神情慌乱的连连点头。

薛能拍拍儿子的肩膀,大笑,“儿子,明日便过去王家吧,一则看望你外祖母,二则,看望你嘉容表妹!”薛能目光中满是揶揄,薛护经不住,胡乱告了别,一溜烟儿跑了。

薛能和祁玉都觉好笑,阿护,你脸皮也太薄了些。

小阿扬“咦”了一声,好奇看向厅门。哥哥呢?哥哥怎么不见了。

门帘一挑,薛护又回来了。小阿扬笑嘻嘻迎上去,薛护俯身抱起她,不好意思的解释,“那个,我明日要到英国公府看望小师妹,改天再去外祖母家吧。”

薛能笑道:“成,随你。”答应过后又有些奇怪,“儿子,你小师妹怎会在英国公府?”薛能含混道:“我两位师叔带着她住过去的,大约师叔和英国公府相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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