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很好,姨丈和小表弟也很好。”阿原脸红了,神情很是害羞,“还有,姨母和姨丈的小徒弟,也很好。”
小徒弟?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阿原你怎么会是这神情?别吓父亲。你想喜欢谁都行,当然也可以喜欢男人,可是,你还是喜欢女人比较好。
等到弄明白“小徒弟”原来是位姑娘,而且是天朝第一位女将军、斩杀蒙古济农的那位祁青雀,皇帝长长松了一口气,“阿原,女子舞刀弄枪,未免不够柔美。不过,若你果真喜欢,父亲乐见其成。”
像祁青雀这样勇力过人、威名赫赫的女将军,其实并非晋王妃的好人选。不过,阿原长这么大,除了幼年早夭的邓大小姐,并没喜欢过姑娘家呢。难得有女子令他羞涩,令他心动,做父亲的怎忍泼他冷水。
阿原听到“父亲乐见其成”这句话,心怦怦直跳,精致绝伦的脸庞泛上迷人粉晕,可爱的不像话。皇帝看着情窦初开的爱子,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阿原,带这姑娘先给父亲看看。若她果然品貌皆优,父亲便下旨。”
“还用看?”阿原小声嘟囔,“我中意的姑娘,还能不好么?您还要再看看,真是的。”
皇帝纵声大笑,“不用,不用!阿原的眼光,定是极好的,定是极准的!”
阿原脸越来越红,皇帝越笑越大声。最后阿原不知是羞了还是恼了,站起身要走,皇帝忙拉住他,“真走了,倒没趣。阿原,男人要经的起开玩笑,脸皮太薄了可不成。”
阿原脸粉粉的,神色郑重,“我如今是男孩儿,等成了亲,才会变成男人。男人可以脸皮厚,男孩儿还是不要了。”
皇帝又想乐,又怕燥到阿原,只好强忍着汹涌而来的笑意,庄严点头,“说的对!阿原是男孩儿,面浅些好。”
可怜皇帝硬憋着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皇帝老爹这般迁就迎合,阿原不大好意思,“那个,让她见见您,当然也是应该的。父亲,她要到西山大营练兵,回家事情也多,很忙很忙的。等她哪天空了,我跟她说。”
敢情我要见见祁青雀,还要等到她有空的时候?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成,哪天祁将军闲了,请她到乾清宫一叙。”
阿原很认真的答应了。
阿原走后,皇帝摸摸鼻子,叫来内侍吩咐,“去打听祁青雀将军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速速回报。”内侍忙答应了,出去办事。
阿原你这么重视祁青雀,父亲怎么着也要招待好她吧,皇帝想着心事,微微笑起来。
阿原母族的亲人只有心慈和觉迟这一家人。心慈是女子,没法做官,皇帝便委了觉迟羽林卫指挥同知之职。羽林卫指挥同知,从三品,在武官中已是极同的官阶。觉迟虽出自景城伯府,但少小离家,从未在近军中任过职。皇帝能给这么个官位,实在是意外之喜。
觉迟得了这个任命,最开怀的人是觉迟老爹,景城伯林朝。景城伯乐的合不拢嘴,“爹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耽误你的前程了。若是你在家里好好的,以你的才干,早该是朝中要员。如今你任了亲卫指挥同知,前程尽有。儿子,男人还是要有实权,要有建树才成。”
觉迟虽不热衷名利,可是见父亲飘飘然如在云端,显见得是高兴极了,也是微笑,“爹爹,孩儿定会有所建树,把景城伯府发扬光大。”
浙江流民造反,声势越来越大。朝廷任命武定侯赵越为总兵官,出京剿匪。张祜为副总兵,都御史卢栋监军。
“祜哥哥,你又何必做赵越的副总兵?”青雀知道消息后,不大赞成,“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独挡一面。”
张祜笑的浅淡,“青雀,这次剿匪,许是要剿上三年两年,也说不定。武定侯是主动请缨的,我,则是太子殿下点的名。”
武定侯赵越是老将了,他主动请缨,宽和仁厚的太子殿下大约是不愿驳回他这宿将老臣的颜面,却又担心他老了。故此,特意委派年轻的张祜为副总兵。
青雀定定看着张祜,眼神很坚定,“祜哥哥,我不管你是被太子点的将,还是其余什么缘故,总之赵越这人你不许动,谭咸,也不许动。他们两个,是我的。”
沈复临死前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无稽之谈。捕鱼儿海之战的真相是什么,谁是害死祁保山的元凶,赵越、谭咸、胡元这三人当时究竟做了什么,有待查证。若他们确是真凶,有资格惩罚他们的,只有祁家后人,只有祁青雀。这是祁家的恩怨,与英国公府无关。
“祜哥哥,你知道我生平最怕的是什么?”青雀声音缓慢而清晰,“我最怕的,便是连累无辜,连累亲人。”
张祜低头看着她,柔声询问,“怕我和赵越、谭咸对上?青雀,你是怕连累无辜,还是怕连累亲人?”
青雀眼神一暗,“对着你,是怕连累亲人。对着伯母,是怕连累无辜。祜哥哥,我对你,对英国公府,很觉抱歉。”
“对着你,是怕连累亲人。对着伯母,是怕连累无辜。”张祜琢磨着这句话,轻轻笑起来,“对我,何必抱歉。青雀,你带给哥哥多少欢乐,知道么?哥哥每每看见神采飞扬的小青鸟,也想跟着飞起来。”
青雀清亮的杏子眼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曾经是他骑大马,自己骑小马,并肩而行,呼啸而过,肆意飞扬。祜哥哥,小时候咱俩多要好呀,太快活了。
张祜看着这样的青雀,心中涌上难言的酸楚。他和英国公夫人已经和好了,母子如初。和好之后他恳求过,“娘,请向祁家提亲吧。”
英国公夫人苦笑,“阿祜,若是贾淑宁被册为晋王妃,娘立即向祁家提亲,半天也不耽搁。求娶青雀,娘并非不乐意,可是,咱们这样的功勋人家,怎能跟晋王抢媳妇。”
张祜不以为然,“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只管求咱们的,管不到旁人。”英国公夫人温柔劝他,“不可以的,阿祜。英国公府在朝中地位稳稳的,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和皇家生了芥蒂。”
张祜说服不了英国公夫人。
“浙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收拾他们,根本不在话下。”张祜微笑,“等哥哥凯旋回京的时候,青雀应该回到宁夏了吧?马踏贺兰的祁将军一定威风凛凛,到时哥哥要赶到宁夏,目睹你的风采。”
“好啊!”青雀兴高采烈,“到时咱们一起收复河套,把蒙古人远远的赶到漠北!祜哥哥,咱俩并肩作战,把蒙古人打一个落花流水,想想就有趣!”
张祜和青雀依依惜别,领兵出发,星夜兼程赶往浙江。浙江的土匪头子程蔺机智善战,已经连着攻破几座城池,浙江一带人心不稳。赵越和张祜身负重任,自然要尽快赶到浙江,平定匪患,稳定局势。
被委以重任的太子为了朝中事务忙的焦头烂额,皇帝却还是养病,悠闲的很。他很有闲情逸致的吩咐邵贵妃,“你许久没见妹妹了吧?召她进宫陪你说说话,叙叙姐妹之情。还有她那小徒弟,阿原喜欢的那位小姑娘,也一并带进宫,咱们相相儿媳妇。”
邵贵妃含笑答应,“是,陛下。”心慈是自己过了明路的亲妹妹,是小四、小五、小八的嫡亲姨母,更是景城伯府世子夫人,皇帝再怎么心动,没有不尊重的道理。召心慈进宫,可以不必有顾忌。
邵贵妃宣召,心慈和青雀没有推辞,欣然赴约。到了未央宫,邵贵妃和阿原等候已久,望眼欲穿。邵贵妃拉着青雀上下打量过,叹息道:“可怜的妞妞,吃苦了!”青雀嘻嘻笑,“大姨您瞅瞅,我好好的呀,活蹦乱跳的。”
心慈和邵贵妃姐妹俩坐下说话,青雀被打发出去游玩,“阿原,你表妹好容易进宫一趟,你陪她看看风景,散散心。”姐妹俩很有默契的同时吩咐了,把一对小儿女撵了出去。
“阿原就喜欢青雀!你看见没,一见青雀,他又是欢喜,又是紧张,脸都红了。”邵贵妃感概爱子的痴情。
“我家青雀可爱。”心慈微笑,“莫说阿原了,姐姐您不也喜欢她?”
姐妹俩没说几句话,坤宁宫来了个小太监,传王皇后的口谕,“请邵贵妃过去,有事相商。”邵贵妃心头发闷,又不好违抗,被心慈劝着,怏怏去了。
心慈在偏殿闲闲坐着喝茶,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画中的美人体态纤丽淑婉,轻盈修长,衣带飘然,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高逸之美。
“看她做什么?”一名中年男子走进偏殿,含笑看着心慈,“她,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美丽。”
心慈也没站起身,依旧闲闲托着手中茶盏,冷眼看了过去。这名中年男子身穿青色绣飞龙宫锦长袍,在这皇宫之中,这个年龄,这身衣着的,只可能是一个人,皇帝。
“瓜田李下,请陛下避嫌。”心慈淡淡道:“君不见臣妻。况且,贵妃不在,陛下在此,多有不便。”
“什么君不见臣妻,如今是姐夫见小姨子罢了。”皇帝见到她绝世的容光,早已意乱情迷,哪还顾得到她的无礼,“姐夫和小姨子见见面,说说话,有何不可?”言辞间已有了调笑之意。
“父亲!”皇帝正在痴迷之时,一声清亮的叫声响在耳畔,顿时呆住了。阿原?阿原怎会突然返回?
殿门口,一名姿容出众的美丽少年,和一名窈窕绰约的清丽少女并肩而立,好奇的看着皇帝。少年的眸子似夜空中的明星,少女的眼睛似莹润的黑宝石,都是那么的清澈,那么的纯净。
当着儿子和儿媳妇的面儿,不能丢人啊。皇帝心中叫苦,立即改了口风,“朕来看望你母亲的,谁知她竟不在。这里有女客,咱们不便逗留,阿原,陪父亲回乾清宫。”
皇帝很有些狼狈,装模作样吩咐了两句,转身径自走了,简直是落荒而逃。阿原和青雀冲心慈抚慰的笑笑,跟在皇帝身后去了乾清宫。
“……像成吉思汗那样雄心勃勃的蒙古首领,已是没有了。瓦剌和鞑靼先后称雄漠北,和天朝有战有和,如今他们时常南下劫掠,所图者不过是子女玉帛、牲畜财物。”
“天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想要抵御瓦剌和鞑靼,自然不在话下。将领多谋善断、身先士卒,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再加上长城天险,难道还挡不住胡人南下的铁蹄?当然了,军饷不能拖欠,士兵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青雀认真的说着话,皇帝瞅瞅一旁的阿原,很是同情。阿原啊,这位祁将军乍一看上去确是天真美貌、秀雅无双,可你看看,她的心思在什么上头?
皇帝摸摸鼻子。朕宁愿天朝少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让她养成温柔贤淑的性子,嫁给阿原,一辈子陪着阿原,岂不是天从人愿、皆大欢喜?
好好的女孩子,偏偏爱舞枪弄棒,真是令人不解。皇帝看来看去,对青雀的相貌气度、言行举止都满意,唯独遗憾这一点。
难得阿原喜欢,随他吧。皇帝不经意间看到阿原柔情缱绻的目光,心软了。阿原这一生只能做个富贵王爷,再怎么才华横溢也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若是身边再没朵解语花,何等寂寞。
皇帝对青雀很温和,很慈祥,这次的会面从始至终,很令人愉快。阿原精致绝伦的面庞上,露出舒心明悦的笑容。
皇帝看到爱子这么高兴,也微微笑起来,“善于打仗的人很多,能被阿原看上的少女,却只有祁青雀一个。祁青雀,晋王妃,便是这么定了。”
不知怎么的,皇帝忽朦朦胧胧想起一个小女孩儿,也像眼前这祁青雀似的容颜娇美可爱,却很执意的宣称,要“领兵打仗保家卫国”。阿原,这是命中注定么,你小时候喜欢邓大小姐那样的女孩儿,长大后喜欢祁青雀?她们原是一样的人,外表美丽纤弱,却一心向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父亲想起了邓大小姐。”皇帝喃喃。
阿原神色淡淡的,“邓大小姐是哪位,请恕阿原已是想不起来了。父亲,我只珍惜眼前人。”
“阿原,有大智慧。”皇帝感慨,“过去的,抓不住的,便不再回想。眼前的、伸手可及的,便一心爱护。”
阿原,父亲该向你学学呢。有时候,明知不是自己的,偏偏放不下,总想伸伸手。这不怪父亲贪婪,也不是父亲不知节制,实在是那人太过美丽,令人不能自持。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皇帝感慨来感慨去,只能这么抱怨。而且,贵为一国之君,却不及林觉迟那浪迹天涯十数年的景城伯世子有艳福,皇帝觉得很不服气。
可是看看阿原,想想小五、小八,皇帝只能把心头的气压下,什么也不能做。邵贵妃唯有一位妹妹,阿原、小五、小八母族只有景城伯府这一家亲戚,再不喜欢,也只能忍了。
“这孩子很好,朕中意。”青雀告辞之后,皇帝召来邵贵妃,“她是祁震的义女,亲事自然要先知会祁震,不好仓促下旨。”
“陛下想的周到。”邵贵妃笑道:“儿女亲事,必要你情我愿方好。我这便跟妹妹说,让她知会祁震夫妇。”
要娶人家闺女,总要人家爹娘同意吧。总不能皇帝一道旨意下了,人家爹娘还莫名其妙,不明内情。
皇帝神情怔忡,“这孩子,要说起来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朕总觉得和她似曾相识。你记不记得阿原曾经喜欢过的那位小姑娘?青雀和她很像。”
邵贵妃微笑摇头,声音很温柔,“没有,陛下,并不像。邓大小姐是阿原喜欢的头一位小姑娘,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很天真,完全不通世事。青雀不是的,青雀沉着冷静,世事洞明,不拘说起什么,都头头是道。”
皇帝笑了笑,“倒没别的,青雀和邓大小姐一样爱打仗,朕便想起来了。不瞒你说,邓大小姐长什么样子,朕都不大记得了。”
年代久远,阿原曾经喜欢过的一位命苦早夭的女孩儿,皇帝哪里还能记清楚长相。
邵贵妃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喜欢打仗的小姑娘,真是很多呢。听青雀说,她有意在宁夏招募一支娘子军呢。”
皇帝笑道:“方才却没听她说起过。”邵贵妃抿嘴笑,“我是她姨母,她跟我自然无话不谈,您么……”皇帝本是倚在榻上的,闻言坐直身子,正色道:“朕是她姨丈,也应该无话不谈。”邵贵妃笑的花枝乱颤,皇帝也被自己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