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皇太后的宁寿宫,晋王夫妇遭遇“次妃”这个问题。到了王太后的清宁宫,可就轻松惬意多了。王太后一如既往的慈和,半分没有挑剔为难,也没有打趣揶揄。到了邵太妃面前,更是有趣,被拉着看小孩儿衣裳,“瞅瞅,好看不?青雀你摸摸,很柔软呢。”
青雀很卖力气的摸了好几摸,赞叹,“真软和!样子也很好看呢,很可爱!”邵太妃大为得意,“那是,我花了很多心思的。小孙子的也有,小孙女的也有,青雀,你们生什么都行。”
晋王冲着邵太妃使了好几回眼色,不过,邵太妃和青雀兴致勃勃的说着话,竟然没看见。
晋王忍不住抱怨,“您这么说,我们会害羞的。”您真是的,我们才成亲不久,您这么一口一个小孙子小孙女的,也不怕把您儿子儿媳给羞着了。“生什么都行”,您这话说的,妞妞要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能生下孩儿,难不成您还想挑挑男女?
邵太妃面带歉疚,不好意思的笑,“我太心急了。”青雀笑咪咪,“没有没有,您哪里心急了?您说的可是正经事,大事,要紧事——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
晋王红了脸,邵太妃喜笑颜开。
青雀又很善解人意的加了一句,“您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晋王点头,“嗯,一定让您早日抱孙。”邵太妃乐的合不拢嘴。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邓麒几乎天天到晋王府,愁眉苦脸说着邓家的事:孙夫人百般思量,终于央了官媒上门提亲,却被阳武侯府一口回绝,官媒差点没被打出来;邓晖和孙夫人的意思是既然薛家无意,这门亲事就此做罢,可邓之翰咬着牙不肯答应,认准了薛扬。这孩子太死心眼了,可让人如何是好呢。
青雀很善良的提醒他,“官媒想必受了惊吓,多赠些银两吧,一则是压惊,二则是封口,不许她胡乱嚼舌头。”
其余的,不置一词。
邓麒本是犯着愁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温柔起来,“官媒说你娘愤怒的差点打她,你娘她,是恨我的吧?妞妞,你娘恨我呢。”语气竟是非常之缠绵悱恻。
青雀拈着块点心往嘴里送,好奇看着他,分明是表示,“你这话什么意思呀,我不懂。”邓麒柔声解释,“她恨我,总比忘了我要强。妞妞,我一直以为她已经把我忘了。”
青雀垂下眼睑,注视着手中白白嫩嫩的小点心,半晌,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悲壮的把小点心塞进口中。
邓麒眼神迷离,神情恍惚,嘴角噙着梦幻般的、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意很温柔,很深情,仿佛在回想青春年华时的如花伴侣。
青雀一个接着一个,悲愤的吃着小点心。
晋王从外头急急走进来,平日里的雍容镇定不知被扔到哪儿了,“妞妞,你吃了这么多!乖,咱不吃了啊,小心撑着了,肚子不舒服。”
他这一说,青雀有些茫然,“好像是吃多了,胃里发涨。”不舒服啊,浑身都不舒服。
晋王要吩咐人去叫良医正,青雀忙止住他,“煎个山楂汤便好,哪那么费事。”见晋王担忧的蹙起眉头,青雀浅浅笑起来,“四哥不知道么,我是铁打的。”晋王心疼的轻斥,“胡说,妞妞分明是一朵娇花。”
邓麒依旧痴痴坐着,脸上带着迷离的笑容。晋王看见他这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拉起他,一直把他拉到院子里。
邓麒温顺的由他牵着,毫不反抗。到了院子里,晋王正要出言指责他,却见邓麒异常温柔的笑着,“妞妞的娘亲并没忘了我,她恨我呢,她恨我恨的要死。”那笑容中,竟有说不出的满足之意。
晋王蓦然觉得他也颇为可怜,忍下一口气,命护卫送他回了邓家。
等到他反身回来,真是大吃一惊:青雀抱着个雕漆抹金银唾盂,好似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晋王急忙过去替青雀拍着背,“妞妞,很难受么?”一边扬声叫人,吩咐去请良医正。
良医正叶巩很快应召前来,替晋王妃扶过脉之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殿下请安心,王妃无恙。下官这便开道方子,王妃若爱吃,便吃上两剂;若懒怠吃,便罢了。只是王妃的饮食不可随意,下官稍后会列出食单,请膳房务必照着食单为王妃备膳。”
青雀很害羞。这么大的人了,这么强健的身体,竟会吃着了,为了这个要请叶巩这名医来看病!还要按着他的食单吃饭。看看,叶大夫得有多不放心啊。
到了晚上,青雀早早的洗漱了,悄悄的、无声无息的钻进被窝睡觉。晋王大概知道她不好意思,并不曾跟往常一般亲吻抚摸无所不至肆意缠绵,而是斯斯文文的从背后贴着她,一夜好眠。
青雀这一觉睡的格外酣沉,直到次日辰时方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玫瑰紫缠花织锦软枕,和锦枕上一张精致绝伦的男子面庞。青雀温柔笑了,阿原,这是我的阿原啊。
“小青雀。”阿原也醒了,伸出双臂小心的把青雀抱过来。青雀才醒,睡眼腥松,一张小脸显的很稚嫩,神色间有一种异于寻常的软弱和迷糊,阿原大为心痛,轻柔亲吻她的脸颊。
“好阿原,好四哥。”青雀小声咕噜着,头埋到阿原怀里,眷恋的依偎着。她如云长发散落在阿原胸前,像上好的绸缎般光可鉴人,华美润泽。阿原手指绕住她的长发慢慢缠绕,心境也像她的长发般,柔柔的,亮亮的。
门外响起谨慎的叩门声。
青雀困惑的抬起头,“四哥,今日有什么事么。”今天没什么安排啊,钟嬷嬷怎么会连个懒觉也不让睡了?
她的好四哥轻轻笑起来,小心松开她的长发,柔声哄着她,“小青雀,起床啦!再不起,不吃早食,肚子会饿到的。”
就为了让吃早饭呀,青雀撅起小嘴。
阿原在她撅起的粉唇上狠狠啄了一口,笑着下床开门。
钟嬷嬷带着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服侍他俩起床洗漱更衣。化妆的时候,钟嬷嬷满脸陪笑的看着青雀,“王妃天生丽质,风华绝代,这些脂粉实在不配您,污了您的颜色。”
青雀大乐,“嬷嬷您真有眼光!”也不用脂粉了,素面朝天,喜滋滋的坐下吃早饭。“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脂粉呀,不是不爱美,都怪我生的太美,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青雀坐下来,眉飞色舞的吹牛。
女子漂亮标致的不行,要化妆都没处下手!因为她实在太完美了,胭脂水粉,都没了用武之地!
阿原大为赞同,“极是,都怪王妃生的太美。”眼眸中满是暖暖的笑意,殷勤替青雀添菜。
钟嬷嬷亲自站在青雀身边布菜,凑趣的笑,“若是世间女子都像王妃这般美貌,脂粉铺子都该关门了!”
有人管拍马屁,有人管添菜,青雀这顿早饭,吃的眉开眼笑。
吃完早饭,师娘单枪匹马杀过来了,也不带林啸天,也不带林啸威,朝着青雀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瞅了好几瞅,瞅的青雀莫名其妙。末了,师娘神情凝重的拍拍她,“不许胡乱蹦蹦跳跳的,懂不懂?还有,不许胡乱吃东西!”
不许胡乱吃东西,这话青雀是明白的,红着脸点头。
“不许胡乱蹦蹦跳跳的”,青雀当作没听见。蹦蹦跳跳怎么了,我还打打杀杀呢。
钟嬷嬷简直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青雀,见青雀依旧到演武场演习阵法,晋王跟在身边助威,钟嬷嬷急的直跺脚。
钟嬷嬷专程去叶医正那儿告状,叶医正微笑,“王妃体质和常人不同,不碍的。”见钟嬷嬷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笑着安慰她,“便是常人,也要时常动动,不能总坐着。”说了两箩筐好话,总算把钟嬷嬷糊弄走了。
春风沉醉的夜晚,上床之后,阿原还是从身后拥着青雀,安安份份的睡觉。青雀不解的回过身,“四哥,到了晚上,你不是会化身为狼?”阿原浅浅笑着,把她推回去,让她花朵般的面庞对着另一侧,“四哥变了,变小绵羊了。”
“变羊了呀。”青雀小声嘟囔着,很快睡着了。
阿原看着她的后神勺,越看越好看。但是,变羊了呀,阿原亲亲妻子的发丝,闭上了眼睛。
邓麒还是常常过来坐一会儿。但是,邓家的烦心事绝口不提,只拣轻松惬意、好玩有趣的事讲给青雀听,青雀听的津津有味,两眼发亮,两腮嫣红。
其实邓麒是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快愁死了。他那宝贝长子吃了秤坨铁了心,在又一次央官媒提亲被拒绝之后,亲自到近军求见薛护诉说衷情,求娶薛扬。薛护大怒,跟他动了手,两人都挂了彩。
“打到哪天是个头啊。”邓麒垂头丧气。
为了邓之翰这份不合时宜的痴心,祁震和邓麒狠狠打了一架,薛护和邓之翰又大打出手。再坚持下去,谁知道会怎样。
邓晖和孙夫人后悔的不行,“薛家既如此嫌弃,当咱们没求娶过,这事往后不再提起。”宁国公和邓麒却是不肯,“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邓之翰更别提了,犯了执念,认定了薛扬。
邓麒不知道,这件事不光他犯愁,阳武侯薛能也是很为难的。阿扬是薛能唯一的女儿,爱惜的如同性命。阿扬常常魂不守舍,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迷惘之情,薛能看在眼里,不禁心疼。
薛能小心翼翼问过阿扬,“邓之翰来跟爹求亲,女儿,你是什么意思?”
“我见过那小子。”阿扬歪头想了想,“他怪怪的,拿了把匕首给我,让我杀了他。我为什么要杀他呀,杀了人要偿命的!我活的好好的,可不想做牢,更不想死。”
薛能看到女儿眼眸中的甜蜜和怅惘,心沉了下去。
阿扬嘻嘻笑起来,牵起薛能的手,“爹爹,您给我寻一个比他俊俏,比他痴情的!要比他家更显赫,比他家爵位更高!要是连邓之翰都比不上,那我可不嫁,咱们说好了啊。还有,若是我一直不嫁,您和娘,还有哥哥、阿挥,不许嫌弃我,往后娶了嫂嫂,有了弟媳妇,也不许嫌弃我。”阿扬调皮的笑着,淘气说道。
薛能溺爱说道:“谁敢嫌弃我阿扬?阿扬是爹娘的心头肉,谁吃了熊心豹子明,敢嫌弃我家小阿扬?”
薛能心中惆怅,“若不是因为往事难堪,我都想答应了。邓家门弟过的去,上头只有个太婆婆,太婆婆出自大家,性情方正,必不会随意刁难孙媳妇。邓家那小子和阿扬年貌相当,又对阿扬一片痴情。”
可是,他们中间横着一道鸿沟,难以逾越。
薛能想着想着,焦燥起来,“沈家和祁家的恩怨,与我闺女何干?我闺女自姓薛。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阿扬幸福。”
“我不过是名最平凡的父亲,生平所愿,便是儿女平安顺遂,过舒心日子。我不忍心让阿扬失望,不忍心让我闺女伤心难过。”
暮春时节的一天,叶巩在慎重的望、闻、问、切之后,终于隆重宣布,“王妃有了身孕,两个月了。”
他这话一出口,钟嬷嬷先念了声佛,又是高兴,又是掉眼泪。王妃有身孕了,殿下要做爹了!钟嬷嬷对着叶医正福了福,“多谢您。”您一直不敢确定,我们都悬着心呢!如今可好,心总算能放回到肚子里了。叶医正一乐,“您谢我做什么?”和钟嬷嬷一起向晋王、晋王妃道了喜,知趣的退了出来。
晋王嘴角勾了勾,又勾了勾,笑的很傻。青雀怔了片刻,长长舒出一口气,“大姨,我真是不负您所托啊!”
祁青雀将军言出必践,才答应您没多少时日,便有了喜信!
“什么叫做千金一诺,像祁青雀将军这样,便叫做千金一诺!”青雀得意的吹嘘着,小辫子翘上了天。
“这一怀上孩子,妞妞更孩子气了!”晋王看着神气活现的青雀,欢喜无限,“往后四哥有的忙了,要照看两个孩子,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青雀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喜悦,“四哥拿我当孩子么?好啊好啊,我喜欢做小孩!”
“你是小妞妞。”晋王温柔揽过她,“你是四哥的小妞妞。”
青雀偎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满足而快乐的叹了一口气。
晋王把手放在妻子平平的小肚子上,眉目间满是春意,“妞妞,咱俩首战告捷啊!”青雀靠在他身上,喜孜孜的,“那是。”两人温柔的抱在一起,欣喜、满足的无以名状。
晋王亲自到宁寿宫报喜讯,太皇太后听了高兴的合不拢嘴,“阿原,好样的!”把自己的宝贝孙子夸了又夸,流水般赏下补品、药材、珍玩等物,命自己身边的乔嬷嬷亲自送去。乔嬷嬷笑着向太皇太后、晋王道了恭喜,领命去了晋王府。
晋王问明白了太皇太后赏的是什么,不乐意了,“全是给她的?祖母,阿原也是有功劳的,为何没有赏赐?”太皇太后乐的打跌,“有,有,阿原也有!”吩咐内官寻出两件周朝的古董来赏了他,一件是青铜三足鼎,一件是青铜夔龙纹圆口双耳簋。
晋王讹了两件珍贵古董,心满意足,“祖母您真是赏罚分明!”笑容满面拍着太皇太后的马屁,命人把古董收好。
“祖母您赏赐这般丰厚,母亲会赏阿原什么?”晋王欢快的盘算着,“虽比不上祖母,也不能太差了吧?祖母,阿原好像能发笔财。”他这无赖样子逗的太皇太后畅快大笑了一回,十分开怀。
正好王太后带着张皇后一起来宁寿宫请安问好,太皇太后笑着推阿原,“这下好了,不只能得你母亲的赏,还有你嫂嫂呢。”晋王拍手笑,“可不是么?祖母提醒我了。”
王太后听到喜信也很高兴,“阿原,先帝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不已。”张皇后强忍着心中的酸意,也笑着道了恭喜。王太后、张皇后又对太皇太后道贺,“您老人家要抱曾孙了,万千之喜。”
太皇太后指着晋王乐,“这小无赖才讹了我两件古董,你们偏这会子凑了来,少不得也要被他讹上了。”王太后凑趣,“阿原有功,该赏的。”当即吩咐宫人送孕妇合用的补品去晋王府,给的赏赐之物是中规中矩的,既没简薄,也不丰厚。张皇后也吩咐宫人,“高丽才进贡的人参,拣上好的送去给晋王妃。”对怀孕的弟媳妇显得极为关切。
“可惜陛下今日要接见安南使者,这喜信,只好等到陛下忙完国事,才能得知了。”张皇后矜持说道。
晋王浅笑,“陛下晚些知道倒无妨,只要多多赏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