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漫无目的走在燕都这个龙朔最大都市街道里,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一个胡同口,他抬头一看,顿时整个人都定住了,这个胡同是他心底的一个伤疤,那个为救他而死的兄弟……风龙蔡驰的老家。
燕都胡同在快速的现代化行程中,几近消失殆尽。
这个胡同算是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
沈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胡同里,脚上就好像是灌了铅一样。
燕都胡同绝不仅仅是城市的脉络,交通的衢道,它更是燕都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场所,燕都历史文化发展演化的重要舞台。它记下了历史的变迁,乍一看,燕都胡同都是灰墙灰瓦,一个模样。
其实不然,只要肯下点功夫,串上几条胡同,再和里面老住户聊上一阵子,就会发现,每条胡同都有个说头儿,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着传奇般的经历。
里面的趣闻掌故,时代的风貌,蕴含着浓郁的文化气息,好像一座座民俗风情的博物馆,烙下了人们各种社会生活的印记。
胡同历经几百甚至上千年,已经不仅仅是胡同,胡同背后沉淀的是燕都久远的文化。
胡同文化是一种封闭的文化。住在胡同里的居民大都安土重迁,不大愿意搬家。
在一个胡同里一住住几十年的,甚至有住了几辈子的。
沈弈记忆中只远远的看过风龙老家一眼,那还是在他刚刚上任龙威教官时,那次回家省亲是风龙两年内唯一一次回老家,他只记得胡同的名字……羊尾巴。
旧房檩,断砖墙。
下雨天常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
一到下大雨,总可以听到房塌的声音,那是胡同里的房子。
燕都老城像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
城里有大街,有胡同。大街、胡同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燕都人的方位意识极强。这种方正不但影响了燕都人的生活,也影响了燕都人的思想。
胡同原为蒙语,据说原意是水井,未知确否。胡同的取名,有各种来源。
有计数的如东单多少多少条,西单多少多少条;有行业集中地儿,如手帕胡同,羊肉胡同;有住过名人的,如刘罗锅胡同,哑巴互通;最为有趣的是王寡妇胡同。
想到这里沈弈嘴角不禁挂起一丝苦笑,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燕都人,都没多少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家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看着胡同不禁使人产生怀旧情绪,甚至有些伤感。
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龙朔快速发展的今天,胡同和胡同文化总有一天会消失。也许像龙朔诸多古城一样,只会保留一两个名目,使人怅望低徊。
漫步在羊尾巴胡同。
沈弈凭借仅有的记忆走到那座老屋前,久久不敢迈步推门而入,因为他心里其实,承受不起生命如此之重,他的脑海定格在风龙替他挡枪子儿,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
凤龙死后一年内,沈弈时常半夜惊醒,满身汗水。如果可以他宁愿挡枪子儿的是他,而不是那个自己最敬爱又极力推崇自己的老大哥和部下……风龙蔡驰!
燕都蔡家算的上是名门望族了,只不过蔡驰的母亲是偏房,沈弈印象中那个未老先衰的老妪翁晓,他可以想象这个活了半个世纪多的女人,孤苦伶仃带大蔡驰的情形。
未进门,泪已流!
这时老屋的大门忽地的被人从门内打开。
一名老妪径直准备出门,可能是去胡同外买菜,抑或只是出门走动走动。
沈弈直接双腿跪倒在地,这一跪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三年多前他被逐出龙朔国境时,没来得及的一跪,此刻补上。
不为别的,只为兄弟!
老妪闻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她努力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孩子,遗憾的是完全没印象。
“孩子,起来吧。”老妪平静道,脸上带着微笑。
“孩儿不孝,孩儿回来晚了!”沈弈径直磕了一个响头。
响声在寂静的老胡同里,甚至都能听到回音!
老妪的年龄其实没有外貌上看上去那么苍老,沈弈知道风龙母亲不过五十来岁,无情的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风刀霜雨,这是个平凡的母亲,也是个伟大的母亲。
“翁娘,弈儿回来晚了。”沈弈哽咽道。
老妪闻言,本来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瞬间眼眶通红,颤抖着声线道:“你是弈儿,驰儿的教官?”
“是,翁娘。”沈弈大声道。
“弈儿,快起来跟翁娘进屋说。”老妪扶起沈弈起让进屋内。
走进屋子沈弈一眼看到翁晓的生活条件,本来忍住的眼泪瞬间掉落在地。眼前的屋子已经不能用破旧来形容,断墙漏瓦,残垣断壁,满目疮痍,预示着老屋已成为危房。
“翁娘,为什么不搬出去住?”沈弈扭头问道。
“住久了,习惯了再说我搬了弈儿你就找不到了。”老妪自然而然道。
她丝毫没有提及蔡驰俩字,想来这两个字已经成为这个家里的禁忌!
“翁娘,能腾出一间房给弈儿吗,弈儿会常来。”沈弈把老妪搀扶坐下后说道。
“弈儿,虽然翁娘不知道你们具体做什么,但是翁娘知道你们是龙朔的英雄,翁娘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六年前驰儿曾经说过,弈儿是龙朔最出色的将军,你和驰儿都是翁娘的骄傲!”老妪自豪的说道。
沈弈闻言泪流满面,自己算个屁的英雄?
英雄怎么会让自己兄弟死于非命!沈弈本开看开的心,下一刻戾气腾的快速在体内充斥着!
此刻他非常想直接叫冷蓝,把查到的三年前除了燕都叶家、孔家、呼延家外所有参与过那件事情家族的确切名单给他,直接将他们抹杀殆尽,正要掏出电话时,老妪的声音传来。
“弈儿,你一个人吗?有没带我儿媳来看翁娘?”老妪笑着问道。
沈弈闻言暂时搁浅心中戾气,拨出电话,片刻冷蓝声音传来:“老公,怎么了。”
“蓝儿,翁娘要见你。”沈弈平静的说道。
电话里冷蓝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去羊尾巴胡同!”
沈弈收起电话道:“翁娘,你儿媳在路上,就快到了。”
“好,好,弈儿,翁娘给儿媳去做几道燕都小吃,你坐会。”老妪兴奋的起身,走进那破旧的厨房。
十五分钟后,冷蓝一脸凝重的冲进羊尾巴胡同,站在老屋门前她深深吸了口气,径直走进屋内。
抬头便看见沈弈微笑的看着她,他眸子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冷蓝暗自舒了口气道:“老公,翁娘呢?”
“在厨房给你这个儿媳做燕都小吃呢。”沈弈笑道。
“我去帮忙。”冷蓝不假思索道。
沈弈点点头,掏出一根烟自顾自点上。刚才升腾起的戾气瞬间骤减,暂时压制在体内,印象中风龙当年回来时,他曾见过一个女孩童,想来如今已经上小学了吧?
厨房内。
冷蓝默默的烧着柴火,翁晓微笑着问道:“媳妇儿,跟弈儿多久了?”
“六年,翁娘。”冷蓝回道。
“媳妇儿,翁娘都知道了,不要让弈儿陷入无妄的仇恨中,弈儿不仅仅是翁娘的儿子,更是龙朔的儿子,好好待他,那孩子太苦了。”老妪哽咽道。
冷蓝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一下子扑进翁晓怀中,眼泪肆意流淌。
“翁娘,蓝儿不孝,蓝儿回来晚了。”冷蓝抽泣道。
翁晓疼爱的抚摸着冷蓝的头,笑道:“媳妇儿,娘知道你们很忙,能抽时间来看看娘,娘就知足了。”
“来陪娘做点糕点给弈儿,我看他都没吃什么东西就过来了。”翁晓说道。
“好的,娘。”冷蓝很快抹干眼泪,继续烧着柴火。
半晌后,翁晓和冷蓝各端着一盘燕都小吃豆面糕、艾窝窝走出厨房,沈弈急忙起身把桌椅摆放好,随后他走进厨房,他要熬点红糖水。
十分钟后,沈弈端出一大碗红糖水,三人就着红糖水有说有笑。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任何蔡驰相关的话题,每次翁晓问道他们具体做什么时,冷蓝都一笔带过。
翁晓人老成精,只言片语中还是窥探到一二,内心重重叹气道,弈儿,这个结需要你自己解开。
翁娘,能帮你的就是不能让你陷入无边的仇恨中!
沈弈现在的性格,跟他当年一怒之下斩杀那次下达任务的高层时,心态已经发生很大变态。当年有些毛躁的愤青,如此已经长大成人,他肩上担子更重了,容不得他意气用事。
“娘,要不你搬到蓝儿那去住,蓝儿想尽孝。”冷蓝试探道。
翁晓笑着说道:“媳妇儿,你的心意娘心领了,这个老屋娘已经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
“可是娘,这个屋子已经……已经破旧成危房了。”冷蓝不死心道。
“翁娘,你就听你儿媳的话吧,难道儿媳第一次上门,你都不给面子?”沈弈诛心的说道。
果然,翁笑一听面露僵色,半晌后回道:“弈儿,破家值万贯!”
沈弈愕然,片刻面露微笑道:“娘,弈儿懂了。”
翁晓很满意沈弈的反映,心道沈老将军的后人,果然不同凡响。
人中之龙,舍尔其谁!
就在三人有说有笑,沈弈和冷蓝偷偷对视一眼,心里都愿意经常来这住住,顺便修葺下老屋。
下一刻,一声推门声响起,一个童稚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