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满地落叶盘旋,在这淮南之地的光景,终于结束。
这一次的离开不同于到来,阴谋、算计、忐忑都消失不见。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从淮南前往帝都的方向,一场又一场的漩涡,逃不过,挣不脱。
看着街道上送行的百姓与学子,温幸与常玄理都有种恍若隔世的心情。多少的努力,才将一片被腌臜欺压的地打造成了一片乐土。至少百姓们有了真心的笑容,至少灾难已经过去,他们将迎接幸福。
“小姐,我们终于要回去了。”马车内沉香开口,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是啊,我们终于要回去了。”温幸以一种格外悠长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心中唏嘘之意尽出。
“沉香,你……可要留下?”温幸转头看向沉香,微敛的眸子里带上了一丝复杂。毕竟,淮南才是她的家乡,是她亲人所在的地方。温幸不愿沉香跟在自己身边,却饱受思念之苦。
“不!小姐!”听到温幸的话,沉香猛然抬头,眸子里带上一丝慌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抓住衣裙,语气急促道:“小姐。您,您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呢。”温幸伸出手,覆上沉香的手背,轻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惜,“淮南毕竟是你的家,是你亲人所在的地方……”
“姨母一家虽然是我的亲人,可是她们有自己的家,奴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奴婢只有小姐了……”
沉香紧紧握住温幸的手,泪流满面道。温幸不由得心头一酸,伸出手为她擦去泪水,
“我哪里舍得赶你走,我是希望你能够有自己选择的机会,将来不留下遗憾。”
“小姐,奴婢哪儿也不去,有您在的地方,才是奴婢的家呀。奴婢自幼失去了父母,而小姐您是我最亲的亲人。”沉香垂着泪,将腹内衷肠表露无疑。
温幸不由得搂过她的肩,轻声安慰着:“别怕,我永远在这。”
淡淡的温馨环绕在马车里,温幸勾唇,心情颇为愉悦。能有几个全心全意可以信任依赖的人,真好。
风吹动着帷幔,窗口的帘子动荡不停,起伏间,温幸瞥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顺手揭开,让视线更加清楚,温幸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高头骏马,如意郎君。一袭华贵而优雅的黑袍,滚边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平添几分高贵。青丝如瀑,由玉冠简单的固定在脑后,带着几分邪魅与潇洒。阳光不大,撒在他的身上,渡出淡银色的光辉。
温幸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脑海里一幕幕重回。刚重生时,遇上他的游魂,相互利用却又无法奈何彼此。竹林相见,合作而又防备的尴尬境地。回府遇险时,头一次见他的狠戾,毁容时的相助,花宴上的算计,祭天时的出手,婚礼时的帮助,淮南一行的拼死相护………
不知不觉里,他们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温幸抿唇一笑,似乎是怀拥着什么秘密,但着少女慌乱而萌动的心,便连秋末的风,都带着丝丝甜味。
常玄理似乎是有所感应,转过头来看向马车,刚好对上温幸那悠扬的眸子。两人四目相对,泛起丝丝涟漪。
常玄理于阳光下挑眉一笑,带着三分邪魅,却是让一直坦然偷看的温幸顿时红了脸。垂下手,任由帘子挡住自己的窘迫。暗骂一声,花痴!
成功捕捉到温幸慌乱的眸子,常玄理轻笑出声,转身继续向着前方而行,嘴角的弧度却是愈发明显。
既是返程,便无需太急,难得的轻松,加上两个慵懒的主子,连带着整个队伍都是走走停停,看尽了沿路的风景。
入夜,车马入住驿馆,洗去一天跋涉的辛苦。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沉香却未将饭菜端入房。温幸疑惑,常玄理推门而入,带着一丝痞笑,浪荡不羁。
“今夜空着肚子,本公子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哦?那我倒是好奇了。”温幸挑眉一笑,像常玄理这种会享受生活的,他亲自准备,自然不会太差。
“可否请圣女大人随小的出去一叙?”常玄理单手负立,做出邀请的姿势。温幸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动作,却也是将手搭了上去,默认了常玄理的邀请。
沉香在一旁看着两人偷笑,而温湛倚在门上,也是一副饶有兴味的神态。常玄理握住温幸的手将她拉扯入怀,便直接从二楼的窗户直接跳落下去,引起沉香惊呼。
“小姐!”沉香急急跑至窗口,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沉香急的快要哭出声,身边温湛淡淡提醒,“小姐无事,世子在。”这才让沉香止住了担忧。
被吓到的却不止沉香一人,还有温幸。以温幸的处变不惊,也未曾想过常玄理会拉着自己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紧张与刺激感并存,哪怕是落在了地上,温幸都觉得脚步不稳。
“怎么样?还舒服吗?”常玄理声音中带着闷笑声,让温幸顿时脸色郝然,随即推开他,故作冷清道:“常世子如此惊吓于我,便就是为了看笑话吗?”
“哈哈,生气了吗?来,我向你赔罪。”不等温幸拒绝,常玄理便拉起她的手朝着前面奔去。
皎洁的月色,星光绰绰约约,秋日的风微微拂过。带着稻谷的清香。已是秋末,南方广袤无垠的稻田已被收割干净,常玄理拉住温幸的手,两人奔走在稻田之中,月色下,叠影成双。
“好了,到了。”终于停了下来,常玄理轻声开口,眸光亮若星辰。温幸有点气喘,哪怕常玄理顾及到了温幸而放慢了速度,温幸也禁不起这么远的折腾。终于停了下来,温幸抬起头,微微有些怔神。
火红色的灯笼从稻田里一路排过去,一盏盏在月色下闪烁着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砂纸折射出来,将整片田野都点缀成了梦幻一般的天堂。而温幸表示那正要踏入宫殿的公主,是这片安逸世界里唯一的女王。
再走进去,行走在烛光照射的稻田里,温幸嘴角的弧度愈加扩大,柔顺的光辉撒在脸上,一片圣洁。常玄理站在旁边,目光被深深吸引而离不开视线。
“来。”常玄理朝着温幸伸出手,桃花眸子含着笑容,牵住温幸递过来的柔荑后,将她领至一个圆石上坐下,自己却是捊起袖子,将柴火捡过来放在温幸前面,搭起了篝火。
很明显养尊处优的世子爷是第一次点火,将柴堆积在一起,火石点了许多次,火还是没能如愿的燃烧起来。
“没想到万能的世子爷连点火都不会。”看着常玄理满身狼狈,温幸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出言调笑道。
“你来。”常玄理丝毫不尴尬,厚脸皮的将火石放置温幸面前,面色坦然。
温幸扯唇一笑,接过火石,将柴木架空好,火石一点,不费吹灰之力便点燃了篝火,随即,挑衅的朝着常玄理一笑,仿佛是在邀功一般。
褪去防备与冷清的温幸,便如邻家女子,美好而真实,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和珍惜。常玄理眸子亮得吓人,看着温幸的笑容,嘴角的笑容更是掩饰不住。他笑了笑,道:
“接下来我们便可以准备晚餐了,篝火,晚膳,多好的搭配。”
温幸挑眉,颇有些惊讶:“你还没准备好晚膳?那我们吃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常玄理神秘一笑,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只野鸡,还有一些佐料与食材。
很快,便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香味,让人食欲横生,口水直流。温幸早便饿的肚子咕咕叫了,而此时闻到了香味,更是止不住咽了咽口水,满脸期待。
常玄理虽是不会弄篝火,对于美食却是一把好手。温幸的馋虫被勾出来之后并未等多久,香喷喷的鸡腿便直接奉上了。
温幸一口咬下去,却是极烫的,她忍不住呼了几口气,让一旁的常玄理也一阵紧张,“没事吧?!”
温幸摇头,吐着舌头,“有点烫。”
常玄理闻言一笑,拿过鸡腿为她吹凉,再递于温幸手中。看着常玄理的动作,温幸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见温幸呆住了,常玄理疑惑道:“怎么了?味道不够好?”
“没有。”温幸摇了摇头,将鸡肉放入口中轻咬一口,汤汁带着香脆的肉一同融化在嘴里,仿佛甜腻了一般,带着某些情绪一同入腹,温暖、满足。
两人静静的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与惬意,淮南之事刚过,而回到京城,更是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世事难测,世事莫测,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便想要好好的陪伴守护她一身。
常玄理看着温幸满脸醉意,他从腰间抽出软剑,绕着篝火一番剑舞,动作如行云流水,带动了九天星辰。
温幸一边吃着烤鸡,一边看着舞剑,眸子悠长而深远,似乎是看到了许久许久之前。
温幸终是乏了,常玄理背起她,将外袍盖在她的身上,迎着月色一步一步走回去。均匀的呼吸,皎洁的月色,不深不浅的步伐,一辈子都不想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