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打量一圈牢里,确然是没有甚么破绽可言的。贾庆生这才上前,附在商省耳边仔细着态度回话,“爷,人已经走了?您没什么事吧?”
商省笑笑,也压低了音回他,“嗯,人已经走了。至于爷,庆生你瞧着爷像是有事的样子?”
贾庆生倒当真抬眼仔细打量一圈,随后摇摇头道:“不像。”
商省也笑,“嗯,先把外面那群人收拾妥当了再说。”
贾庆生应个声回话,“皇后娘娘的人在打点了,爷侯着就行。”
商省挑眉,倒也不再言语。
就在牢房里寻个干净些的木椅子坐了,商省瞧着自己两个手下被人拖出去,换了两个衙役的尸体进来。
没说话,商省看得见他们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出冒着热气。
是刚被杀死的,用来制造一个他想要看见的所谓“意外”场面。
半晌,这牢里终究是让收拾了个清净。才死不久的尸体也不再往出冒热气,闲杂的人等也清了出去,牢里的人也都被叫了起来。
商省翘着腿坐在木椅上,瞧着底下跪着的一众衙役,笑了。
他真的是轻笑着的,话问出来却是让一众衙役不寒而栗。
“本殿下好好的皇弟,怎么就给死在这儿了嗯?前脚进来后脚就已经死了,你们最好给本殿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能在天牢里头当差的,那都是摸爬滚打上来的人精。眼下虽说不知道这具体经过是如何,到底编话是一溜一溜的。
“这…二皇子他意图逃狱,我等兄弟拼命阻拦也拦不住……”
商省瞥了一眼一旁和商文倒在一起的人,“所以你们就自作主张,伤了我皇弟?”
衙役们垂下头,“是属下们失手,可这…二皇子逃狱在先的,确然是不能怪我等……”
商省嗤笑,“既愚笨如此,便记牢了等下这一番说辞。可别给本殿纠到甚么错处,到时候闹到父皇跟前去,可就别怪本殿心狠!”
众衙役皆是俯首应是,商省笑笑,遣散他们等着人来。
而此刻天牢外的暗色里,镇国公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领着府内的兵甲直朝天牢方向而去,马蹄声踏破了暗夜的沉寂。
风声呼啸,带着冬末的寒凉,呵气成冰。一路的冰霜扑上脸,让神色更是冷了几分。镇国公抓紧缰绳,一声大喝,更是加快了步伐。
终于,来到大理寺的天牢门前,无人看守,出乎意料的安静,甚至到了寂静,镇国公心头陡然一颤,下了马,推开大门,面色沉重。
心头已经是一万种可能在心头浮过,所有的希冀却终究被这暗夜的寂静给粉碎。
走至大牢门口,牢房门并未关闭,而是半敞开,随着风的吹动左右摇摆。
镇国公抬手,挡住了身后众人的步伐。放下后负手而立于背后,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大理寺的牢房里关押的犯人本便不多,基本是为了提审。虽是不多,却是从未到一个都没有的地步。看着空荡荡的牢房,镇国公面色更是凝重,眉头紧紧皱起不得舒开,一步一步走向里间,关押商文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对于军旅出身的镇国公来说绝对不陌生。堂堂二皇子的被关押地竟然出现了血腥味,再联想起之前那黑衣人在自家院落里说的“天牢危”……
镇国公心中已是提起了一口气,却迟迟不敢咽下,生怕一呼吸,便会打搅了什么。关押二皇子的牢房就在眼前,只需要再一个转角,而镇国公却是顿住了步伐。
半仰着头闭上眼,身子微微颤抖着,神色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隔着一堵墙,却终究是没有勇气。当年未能护住胞妹,而今嫡亲的外甥就在咫尺,却仿佛是隔了天涯之远。
如何才能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当年妹妹临死之际,将文儿托付于自己,托付于镇国公府,而今,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妹妹。
紧闭着眼睛深深一口呼吸,镇国公终于是睁开了眼,踏步上前,脚步坚定却是犹如千斤坠顶,一步一步朝着那间牢房而去。
很快,牢房内景便呈现在了自己眼底,在镇国公的眸光倒映中,二皇子商文坐在床头,垂下了头,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镇国公终于有了前进的勇气,走进去揽住二皇子的肩头,一如既往的说着话,眸光里却是带上了一丝晶莹,湿润到视线模糊。
“文儿,你一直是舅舅的希望,也是你母亲的骄傲……”
“文儿,舅舅从来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每次你被欺负,舅舅都会为你狠狠报仇。”
“文儿,等着舅舅为你报仇。”
声音低的仿佛下一秒便被风吹散,而那个应该听到这些低语的人,却是再也不会睁开眸子了。
文儿,等着舅父,舅父一定不会让你死不瞑目。
“啪……啪……啪……”
鼓掌之声从牢房外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镇国公豁的转过头,只见一道黑衣出现在眼前,那张熟悉到让他日夜想要割碎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在商文被杀死的地方,笑得一脸欢喜。
“久闻镇国公重情重义,对二皇弟更是忠心不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见着镇国公激动而又似乎按捺不住情绪,商省故意开口激怒于他,一句对二皇子忠心不二的话,更是带上了最恶毒的算计,偏生脸上却是笑得一脸春水荡漾,令人舒心。
见惯了这幅让人恶心的嘴脸,再听着他口中最恶毒犀利的话,镇国公恨不得提剑而上,一刀劈了他。而墙转角露出的那一角灰袍衣角却是让镇国公止住了心思,不感冲动。
毕竟朝堂沉浮多年的老狐狸,老谋深算与隐忍之力非同一般。心底的悲伤和愤恨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多年的习惯却让他将情绪生生压抑下去。
嘴唇微抿,紧紧咬牙,眸光里的血色渐渐退开,镇国公将几次欲要脱之于口的话吞咽下腹,面上一阵痉挛,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大皇子的挑衅:
“皇子殿下说笑了,臣只有一个君,那边是帝君。”
“皇子殿下好生悠闲,陛下还未给二皇子殿下定罪,您就已经越俎代庖,直接将亲弟给——谋杀了——”
虽是极力压抑住情绪,但最后脱之于口时,声音却依旧是忍不住颤抖,带上几分怨恨与兴师问罪。
“镇国公!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大皇子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凌厉逼人,眼神如火直直射向镇国公,情绪反倒是比镇国公还要激动起来,“商文被父皇下令关押,怀恨在心,居然在天牢里便算计着越狱,联系暗卫,终于趁着狱卒不备,强行越狱!”
“我堂堂天朝皇子,犯错误后被关押,竟然当众越狱,置父皇与天下百姓的颜面于何地?”
“总算天牢里看守森严,众竭力阻止于他,才阻止他丧心病狂逃出天牢去危害百姓!那些暗卫皆以伏诛,商文亦被押回天牢之中准备在大理寺明日上报父皇后受审。”
“本皇子负责处理他的案子,大理寺连夜向我报备,我火急火燎赶过来,他竟还想要刺杀我!情况危及,对待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大理寺无法留情,终是在防卫中伤了他性命。”
“哎——镇国公,本皇子知你心中之痛,而我又何尝不痛?遭受到亲弟弟的背叛,我实在痛心。二皇弟从小生活于军伍之中,与父皇和我皆是不亲近,离了心也正常。然而!他却丝毫不知理,忤逆父皇,是为不忠!企图越狱,不顾同袍,是为不仁!伤害兄长,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莫非镇国公还想要护着?甚至为了他而忤逆父皇,甚至于更加不可思议?”
镇国公一直冷冷的看着商省,看着他如何一副柔弱俊朗书生模样,却是巧舌如簧心比毒蝎!他说的这一切,直接为商文把罪名都定好了,更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而镇国公却知道,大皇子与自己说了这么一堆话,重点却只是为了让自己配合,在皇上面前如何开演。
自己的外甥、自己的主君被杀死在了自己面前,而凶手却冠冕堂皇的站立于自己身前巧舌如簧,镇国公却是无能为力,因为商省提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暗卫。
商文被商九竹关押于天牢,身边却还有暗卫,若是商省添油加醋一番,除了越狱,只怕商文要谋反的证据都找的出。
商省之所以敢站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说着这些话,便是握住了镇国公的命脉,暗卫。
镇国公可以光明正大豢养侍卫,毕竟一品公爵,几百府兵是允许的,但暗卫就不一样了。国家明令禁止大臣私下培养训练暗卫杀手,虽然几乎每家都有私下豢养的暗卫,却从来没有人敢摆上明面。
商文已死,又握住了镇国公的命脉,商省的肆无忌惮来源于所有的底气,更何况镇国公不是普通人。老奸巨猾,心思缜密而又狠辣绝情,故而能够扶摇直上坐上一品公爵之位,他的思量更是全面而带着彻底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