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帝王,如此朝堂,如此天下——不若颠覆。
烛灯摇曳不定,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在分析过朝堂局势之后,两人皆是静默一时无语。
棋盘上的玉石棋子黑白相交,却是难以相融,想到温幸的反应,常玄理幽幽轻叹,他,不逼她。
“那我先回了。”常玄理起身,遮挡住半实光辉,阴影下的面容模糊不清。
温幸也站起身来,点头道:“嗯。商省与姚霁之间我也会加一把火,还望世子把握时机。”
一声沉吟,从窗口身子跃出,身轻如燕,转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温幸立于窗前良久,神色晦暗不明。
一夜短逝,终是拂晓,熹微的晨光透过步步织锦窗照入房内,桌案上一盘玉石棋子安静的摆放着,两张对峙,死局,无解。
温幸起身,寻香进来侍候。仍是有些疲乏,揉了揉眉头,温幸开口问道:“爹爹可有去上早朝?”
昨日一夜,她与常玄理分析局势,却未来的及与温常安透露些什么,好歹也要嘱咐一声,近期温府定有风波,望他小心行事。
听到温幸的问话,寻香打着手势回复道:“老爷一早便去了宫里,还未归来……”
已经去了?
温幸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头微颦。想了想,如今商省最重要的是清扫商文的残余势力,和藏头遮尾的镇国公还有的斗,暂且顾及不到尚且中立的温府,温幸的眉头也算是舒展开来。
“罢了,以爹爹的能力,也断然用不着我来提醒,扶我洗漱吧。”
潇湘院里一片恬淡和谐,而彼时的大殿之上,却是乌云压顶。
阴云诡布,笼罩着整个皇都,灰蒙蒙阴惨惨的大殿,更是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群臣皆是垂着头不敢轻语,大殿中央跪着的大理寺众官员们,更是冷汗****厚厚的衣裳,眼中的惊恐掩饰不住。
“企图,谋反?”
商九竹语气平静,却蕴含着滔天巨浪,狠狠拍击在众臣心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无人敢在此时出声。
“你。你来说说,你听到二皇子在牢房中与暗卫是怎么说的?”商九竹指了指大理寺官员中的一员,语气平静分不清喜怒。
“陛……陛下……”被点名的官员李青更是身子一震,抖得和涮子似的。一瞥眼却是大皇子那寒冷如冰的眼神,顿时狠狠磕下头去,匍匐于地,声音里带上了一抹决然,
“陛下,臣有罪,在二皇子初入天牢时便召集暗卫,言明若是陛下胆敢降罪于他,他便向刺杀大皇子与圣女大人一般,对陛下………那,那个时候,他在天牢里不惹人怀疑,而大皇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他打着为您报仇的旗子逼宫,谁敢说他谋反——”
“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啊——臣应该早早禀告,而不是怕陛下伤心,不敢开口,臣有罪,望陛下开恩啊——”
李青磕头一拜,身后的是他大理寺官员们皆是哭声求饶,跪了满地。
“啪啪啪——”
商九竹倒是笑了,鼓掌道:“不错,朕的好官员吗,拿着朕的俸禄,要帮着乱臣贼子谋反?”
“臣!臣不敢!陛下——”
“不敢?!朕看你们好大的狗胆!当真是最该万死,来人,拖下去,全部凌迟!”商九竹将桌案上的香炉砸下,满脸愠色抑制不住,满朝文武见状皆是跪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陛下开恩啊——”
李青等人顿时急的团团转,拼命磕头却是于事无补。满朝文武竟是无一人敢出声。
温常安面色一白,终于控制不住,欲要站起身来劝谏,身旁的户部尚书却是暗中拉住了他的衣裳阻止。温常安含怒回望,却是对上了户部尚书担忧的眼神,而不远处的常玄理也是目光凝重,在温常安看过去时,轻轻摇了摇头。
眼睁睁看着大理寺几位官员全部被拖下殿,那惨叫声响在众人心中,面色皆是难看至极。
商文死在了大理寺,商九竹于朝堂上还能与姚霁调情。而商省查出一点点讯息,再有大理寺官员作证说商文曾要谋反,商九竹便降下来雷霆怒火。
此中是非曲折,着实令人寒心,多少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
在大理寺官员皆被拖下去后,商九竹身上的残暴之气减轻了很多,连带着语气也不再那般愤怒:“省儿。”
“儿臣在!”商省出列磕头,满脸凝重与恭敬。
商九竹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道:“你已查明那逆子行刺与谋反的罪证?”
“是,父皇,儿臣已查清楚,只怕父皇伤心——”
商省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担忧,再配上那俊朗如玉的外表,却是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不用禀报了,你查清楚了就行,朕将此事交于你全权处理。好了,退朝。”
商九竹说罢,便已起身拂袖而去,留着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商省也是惊讶不已,如此大事,关系着整个朝局的脉络与动荡,他之前千辛万苦做好的万全之策,在商九竹面前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如此轻易而又轻率,便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朝皇子定下罪来,永不翻身,却是没有要求去看半点证据。
这可当真是——凉薄啊——
父皇,像你这种昏君,如何能够稳坐这种泱泱大国的至尊之位。
朝臣个个面色难看的走出了大殿,商省独自一人站立,看着殿前那把黄金打造的龙椅,身子站的笔直。
弹了弹衣袖上沾染上的灰尘,嘴角带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我的好弟弟,很快你就有人来陪伴了,不要寂寞。
踏出大殿,阴郁的天空灰云笼罩,而商省却是笑得更欢,这是他难得的主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温常安回到温府,便是怒气难平。温幸早早等候在书房,在温常安回来之际,捧上一盏热茶。
端着手中温热的茶盅,温常安心中也是平静了几丝。温幸走上前去,为温常安揉了揉肩头,出声安抚道:“爹爹,您照顾好身子,别生气了。”
提及此事,温常安心头的无名怒火又蹭的上来了,杯盅置于桌上,发出重响,温常安的面色也是难看起来。
“如此帝君,如此帝君!”
温常安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想起朝堂上的商九竹,更是面色涨红,叹息不断。
“爹爹,你又何必再失望?”看着温常安这番模样,温幸不由得一声叹息。
商九竹昏庸无道乃是众所周知的,他的残暴寡情从他亲手杀死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便可以看出来,而如今的商文,虽是死去,好歹也不是他亲手所害不是么?
听到温幸此话,温常安又是无奈叹息,这大商的天下,迟早灭亡。
“幸儿,你这里还打算‘病’到什么时候?”转开注意力,温常安开口问道,如今的局势一日更比一日严峻,温幸并非池中之物,在这关键时刻要守住温家的根基,离不开温幸。
“很快了。”温幸勾唇一笑,带上了一丝难得的魅惑,“在商省收拾完商文的势力之后,他与姚霁之间需要一个矛头。”
“幸儿——爹爹是真不想将你卷入这些风波之中。”温常安眉眼里尽是怜惜,看向温幸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内疚。
温幸心头一暖,嘴角的弧度更大,明媚一笑:“爹爹,女儿并非笼中之鸟,女儿是要遨游于天的。”
“好!我的宝贝女儿,有女如斯,我温常安何其有幸!”温常安抚掌长笑,春风得意。
“爹爹,这段时间里您切莫要冲动,一定好好好蛰伏,不给商省留把柄。”
温幸目含担忧,温常安耿直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商省行事过度,她真害怕此时的温常安会跑出来阻止说教,劝谏对于商九竹来说只是一道催命的旨意。
看清楚了温幸眼底的神色,温常安心头一动,却又不知该这么说。嘴唇蠕动,终于在温幸期盼的目光中开口:“放心吧,爹爹会顾及的——”
听到此话,温幸终于是放下心来,温常安清贵名流,一诺千金,温幸自是相信的。
并非要阻止温常安待君主的诚挚与待百姓的仁慈之情,但毕竟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身后庞大的家族与体系。
更何况,向温常安这等人才,该是太平盛世里的辅国栋梁,而不是末世里昏庸帝君的泄愤之物。
这个王朝留不得,而温常安这般的人物,于公于私,温幸都想要他平安无事,并且将来有机会将自己的一腔热血用于朝堂之上,为天下百姓学子谋福。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常玄理那张面容,还有他在面对受苦受难的百姓时那种深切的痛意与同情,他若为君,也许天下也可以安宁吧——
常玄理,你若为君……
你若为君,我自当不作肖想。昨日旧梦如逝水东去,你我两不相干。
垂下了眸子,将眼底神色遮尽。为君者三宫六院佳人无数,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苦楚,温幸早已品尝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