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气候湿润,得寒疾之人不在少数。像严老夫人这般显贵的人得寒疾,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而且以温幸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踏入天机阁,更别说拍下凝霜草了。
常玄理所提的问题,恰恰是温幸的担忧所在。倒不是担心不能进入天机阁,却是在担忧,以什么身份进入。
大商除了商氏皇族之外,还有一些异性王侯。比如常家,沈家,也比如曾经的刑家。
身为刑家的独女,温幸自是有进入天机阁的令牌。可邢后已死,温幸如今又是温大学士之女,本没有资格进入天机阁,若是拿着邢后的令牌去了,那必将引起风波,这不是温幸想要看到的。
温幸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常玄理来的及时,又问得及时,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温幸怎能轻易放过。
狡诈一笑,温幸勾唇道:“难道世子爷不是特地为温幸来送令牌的?那可就难办了,万一我私闯天机阁,若是被打了出来,那谁来为世子爷继续效力呢?”
“哦?你这是将注意打在我身上了?你怎么确定我会不会给?”常玄理瞥了温幸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是常世子不肯借,那温幸便只好铤而走险,请温湛前去夺取了。”
温幸苦了脸,叹息道:“你也知道,天机阁高手如云,若是温湛扛不住,可能就命丧黄泉了。若是温湛被活捉,天机阁顺藤摸瓜,扯出我小女子道不打紧,扯出了放荡不羁的‘多情公子’,那可就难办了。”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常玄理的面上青一块紫一块,咬牙切齿着。看着温幸面上难得的得意嚣张,常玄理幽幽一叹,轻摇折扇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故人诚不欺我。”
常玄理终究是留下了在天机阁可以代表常家的令牌,温幸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怔怔出神。
许久,面前升腾起冉冉轻雾,温幸才回过神来。
寻香将茶盏放置桌上,蹲下身子靠在温幸的双腿前,目光里的担忧与温幸眼中的茫然相撞,随即便化为浓郁的怜惜。
寻香的手放在温幸膝上,温幸伸出手覆住,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旁边。
温幸所有的痛、经历、与犹豫纠结,寻香都懂。她们曾一起在那深宫幽狱里挣扎,又在这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她所有的痛与伤,寻香都懂。
“小姐,别自责,寻香懂你……”
寻香打着手语说道。温幸顿时就红了眸子,两行清泪滑下,颤抖着的手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寻香……我是不是没脸面对死去的人?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寻香阻止道:“小姐,咱们的路还很长,温二小姐与那妖后不同,她害的始终是温小姐,小姐您来这温府,太没有归属感。”
“所以,你能对温觅不忍,就是你只是用陌生人的眼光来看待她,对她和继夫人作的孽,你无法感受到痛苦,也不会有怨恨,因为你就是你,你不是温幸。”
“我就是我,我不是温幸?”寻香的话让温幸一怔,喃喃自语道。
对于继夫人和温觅,她只有厌恶,却没有怨恨,不忍也是因为对温府没有归属感……
对于温常安,若非他那一次赶走自己离开前的呼唤,让温幸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温幸也不会认可温常安,更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寻香的话让温幸恍然大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寻香确实要比自己清醒很多。
看到温幸心中的郁结已经打开,寻香松了一口气,继续打着手语道:
“小姐,继夫人和温二小姐作恶多端,屡次陷害于你。你若是出手反击,也是情理之中,你若是心生怜悯,那也不需要自责。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们迟早会有报应的。”
寻香的话句句在理,给了茫然中的温幸一盏灯,让她看清楚自己。
温幸很赞同的点了点头,道:
“无事,温觅即将远嫁番邦,继夫人占据的产业我也会夺回来,她掀不起什么大浪了,不用理会。”
寻香看着温幸恢复了心情,镇定自若,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只是心中难免一叹,她家小姐还是太过善良了。
“小姐,继夫人当真会将温夫人的财产归还?”转移了话题,寻香问道。
略一沉吟,温幸淡淡开口:“寻香,既然如今我占据了温幸的身子,那她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她的外祖母便是我的外祖母,你以后便直接称夫人吧。”
听了温幸的话,寻香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温幸看向桌上常玄理留下来的令牌,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继夫人那里的财产不急,让温湛将铺子店面的具体收益查清楚,她跑不了。不过现在,我倒是希望继夫人还能耍耍心机闹一闹,毕竟我还需要她配合我演场好戏。”
“怎么了?”寻香满脸疑惑,不解其意。
温幸勾了勾唇角,眼中的狡黠更甚,神秘兮兮:
“寻香,接下来,我需要重病一场。”
青莲院里,一片哀愁惨淡。
温觅躺在继夫人的床上,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怔怔无神。继夫人坐在一边喂着她羹汤,温觅却怎么也不肯吃下去。
“觅儿呀,你总得吃一点呀,你这样子只能折磨娘亲,让温幸那个小贱人如愿。”
继夫人满脸哀戚,温觅从大厅里回来后便一直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继夫人猜测她是被吓坏了,特地让人顿了银耳莲子羹来给她补补,而温觅却是毫无反应。
提到了温幸,温觅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了,看向继夫人,许久,才看清楚是自己的母亲。
“哇”的一声痛哭,温觅便扑向继夫人的怀里,一碗羹汤被打翻在地,弄湿了衣裙,继夫人却毫不在意,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不停的安抚着她。
哭了许久,温觅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倚在继夫人怀里,温觅茫然不解,抬头问道:
“娘亲,那小贱……那温幸,为什么会救我?”
温觅连称呼都改了口,她不解为何最后竟然会是温幸出手相救,愈是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她心中便愈是震撼。
“她救你?!你想得倒美!” 继夫人冷笑一声,推开温觅,眼神狠厉的看着她。
“你以为你小贱人是那么好相与的角色?你落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死敌害的?是她!是她一步一步将你推入死地,最后又假惺惺来救你!”
“你父亲根本就不会伤你,他不敢!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是番邦未来的王妃!你父亲哪里敢真的动你?那小贱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假惺惺出手相救。”
“她就是想在你们面前做戏,让你们以为她善良无辜,最后等你们信任她时,再狠狠给你一刀!”
“那小贱人和她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装模作样!”
继夫人眼中一片猩红,面目狰狞扭曲,仿佛要将温幸给生生吞下腹中。
温觅被继夫人的模样吓坏了,她瑟缩在床角,看着继夫人的样子,充满了恐惧之意。
继夫人终于发泄完,回过神来,见温觅一脸畏惧的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刚才情绪失控了,于是软下态度,拉住温觅的手安抚道:
“觅儿,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不能被她们的表面所迷惑,那样会吃大亏的。”
“那……她真的只是做戏吗……”温觅顿了顿,再次出声。
“你怎么还不明白!”继夫人语气一重,随即又一声叹息,道:“你太傻了,你忘了,是谁害你失宠?又是谁害你要去和亲?你落到这般田地,又是因为谁?”
“那荒山僻水,亲友全无,与一帮番邦蛮子为伍,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米什么都没了,这一生都要受尽苦楚折磨……娘只要想一想你要受这种委屈,就恨不得将温幸那小贱人给千刀万剐!”
随着继夫人的话语,温觅的脸色越来越差,到最后更是一片惨白。煞白的脸,猩红的瞳孔,阴森可怖,最是吓人。
“娘!你别说了!”打断继夫人的话,温觅连身子都在颤抖。
继夫人停下了话语,看着温觅,眼中是止不住的疼惜。道:
“那小贱人如今正得势,还要夺走我管理了十多年的产业。我为这个家兢兢业业,到最后,却连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办法为你准备……”
“娘!”温觅怒声道:“你就真的甘心把这些产业还回去?温府就那点家产,若是温幸那贱人的娘留下来的产业都被温幸拿回去了,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就白费了?!”
“这个你放心。”继夫人阴冷一笑,道:“我管理可十多年的产业,账簿都由我一手把持,她真的要强行要的话,便只能拿走所有的负债,我要亏死她!”
“娘亲,你是说,你做好了假账?”温觅疑惑道。
“不错。”继夫人点了点头,她早在温幸情形不对时便做好了第二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