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温幸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一切随缘,随遇而安便好,何必强求。”
“一切随缘。”常玄理眸子深了深,而后转移话题道,“昨日忙于后续,未能前来,你身子如何了?”
常玄理轻轻带过后续二字,温幸却是心中明亮。昨日祭天之事引起的冲突,是百姓与皇权的冲突。
正所谓,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自己却是这个引子,引发双方积压已久的矛盾与冲突。
虽然商九竹此次退步了,但毕竟商氏王朝信仰根深蒂固,滴水穿石亦非一日之功,更何况要推翻一个偌大的王朝呢。
不能彻底爆发,便只能暂且沉默,修养生息,以待来日。百官、百姓、僧众、学子、世家子弟……等等等等,温幸不知常玄理是下了多少功夫才让这些人出面来配合自己,帮助自己。
但温幸知道,要去平复民声,却绝非易事,虽说自己与常玄理是一场交易,结盟的双方,但常玄理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超过一个简单的同盟者所需要付出的了。
温幸深深的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幽幽,说的话带着别有深意,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什么?”常玄理有些诧异,他正担忧着温幸的身体,并未思及其他,故而一瞬间没明白过来。
“你险些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又四处奔波,只为了我这么个还没有发挥作用的盟友。”
温幸再次开口,语气有些重,深深问:“值得么?”
听罢,常玄理蓦然一呆,看着温幸一本正经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风流独绝,花枝摇曳,一个男子,甚至可以用唯美来形容。
折扇一张,摇晃之间,又是一副风流痞态,,名门贵骨。没有人能够像他一般,将各种风格转换自如,可称多面,却无一面真实。
“温幸啊温幸,你又何尝不是?”常玄理放下那股痞态,微眯了眼,仿若将整片天下尽收眼底。
“你有本事玩死你继母和渣妹,却又迟迟不忍动手,哪怕他们对你再三欺凌。这是为何?因为你在意,你在意你父亲,你在意百姓与这个国家的安宁。所以你不忍心下手,却不想温觅会在和亲之际,还这么对付你。”
“祭天?你当真没有法子躲过去吗?可是你不肯,你宁愿直面而上。”
常玄理眼神已渐渐凌厉,那吊儿郎当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换上了一脸萧杀。
“你以身犯险,却是要激起民愤,让百姓们看看他们尊敬的君主,是如何的暴虐残忍;让百官看看他们忠心的王,是如何的昏庸无道。”
“你打的是人心之战,渡的是诡橘之水,让商九竹尽失民心。而推翻商九竹的暴虐,也是我们结盟的目的,你是我的人,我又怎能让你孤军为战?”
常玄理的一番激措言辞,狠狠的触击在了温幸的心疼,让她酸楚难当。原来,她所做的一切,还是有人懂的……
突然觉得自己暗光诡橘的生命里,多了一丝光亮,是谁在黑暗之中让她看清楚了自己,她并未堕落成魔。所有的一切,能得到认可,心头丝丝感动与满足萦绕,让她禁不住红了眼眶。
“我身体很好,你赶紧离开吧。”温幸撇过脸去不再看常玄理,冰冷的语句里逐客之意明确。
长篇激词之后,常玄理也看出了温幸情绪的不对,按捺住心中的不解,在温幸冰冷的语调中离去。
她是怎么了?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回想了自己说过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妥。离开温府,常玄理行走在暗夜里,眉头紧皱。
哎!等等!
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后那一句: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你孤军奋战。
你是我的人……
常玄理步伐微微有些凌乱,也不知道温幸有没有听清楚这一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清晨第一缕光照射进来,温幸睁开了双眸,神采奕奕。
推开窗,天还未大量,秋季的风总是夹杂着落叶旋转,飘飘荡荡后落入尘埃,回归故土。不知他日,自己是否还有返回邢氏祖地的可能?
若是爹爹还在,必定会笑话自己女儿家不知羞。而娘亲在拉住自己的手,细细诉说着为人妇的规矩。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贵为皇后,自是埋入皇陵,生不可逃脱,死亦是如此。
幸哉,幸哉。
重生一世,她拥有了自由。看透了情之一字,触碰即殇。这一世,她只想守护着身边的人,再向商九竹与姚霁,讨一笔累累血债。
秋日的风,还带着萧瑟,有些微凉。站在窗前时间久了,温幸身子不由得一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秋日来了,温觅,也该走了。
加了件衣裳,温幸推开门,外头的青衣丫头倒是有一丝意外,反应过来,随即行礼道:
“小姐早安,怎的起这么早,沉香姐姐与寻香姐姐还在打理府中的事物。”
“不打紧。”温幸微微一笑,朝着青衣丫头道:“青袖,你为我去准备好水,我洗漱一番。”
“哎,好勒。”青袖应声前去,很快便打了一盆清水过来。
温幸洗漱完毕,沉香和寻香赶了过来侍候,为她梳理着秀发,“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温幸笑了笑,目光有些深邃。“今日是第一日早朝,为我准备一下。”
“早朝?!”沉香惊呼出声。虽然知道温幸被封为“圣女”,官拜一品之上,却不想她竟然当真会去上朝。
商朝以来便没有开过女子为官的先例,更别说女子上朝议政了。见温幸眼中清如水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寻香开始着手准备,因为温幸并无朝服,故而只能盛装出席,才不堕朝廷的颜面。
再一打扮,温幸浑身气质一变,眉眼微挑,尽显张扬气势,气场强大逼人。
温幸起的太早,装扮妥当,天色依旧甚早。来到温常安的门外,仅半盏茶的功夫,温常安已然一身朝服走出。
看到等候在外面的温幸,温常安眉头一挑,不解其意。再看她通身的装扮,脑中灵光一闪,却是让自己大吃一惊。
“幸儿……你这是……”
温常安出声,温幸闻言一笑,道:
“女儿陪爹爹去上早朝。”
“这……胡闹!”温常安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才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又见温幸神色自若,并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温常安一时之间讷讷无语。
看出温常安的犹豫,温幸开口道:
“爹爹,女儿并不是胡闹,经过了昨日之事,女儿想的很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守护家人。既然皇上封我为官,那我为何不能上朝?”
“女儿身上肩负着爹爹与众多人的荣辱,女儿不能退让!”
思及前世刑家流下的热血,她不愿今生悲剧在温家重演。她要去上朝、议政,她要建功立业,用自己的实力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并且,直接接触朝堂,更能够好好分析局势,在关键时候,给予商九竹猛烈一击!这才是温幸要去上朝的关键。
“糊涂!”温常安怒斥一声,接着道:
“你身上肩负着的不是荣辱,是爹爹的希望!爹爹希望你能够安稳度日,而不是搅入这些风波之中。你以为昨日他们帮你,是为了你吗?不是!他们是为了与姚霁抗衡,而你只是个契机。”
“你聪颖绝顶,知道抓住机会,保自己平安。你却如何看不出来,他们为的不是你!
你想要强大自己,来保护我们,你可有想过,哪怕你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头顶还有一片天!你引得朝臣百姓公然与皇上对抗已是危险至极,你如何能够再一次以弱小之躯去挑战权威!”
温常安知道温幸执着,坚毅,此刻却是深深动了怒气。坚毅,执着,不代表能够以卵击石,没有可以与之相抗衡的实力,如何能够再一次老虎头上拔牙,去找死呢!
温常安的话却是重重惊醒了温幸,她心头大震,有些事情拨开云雾去看,竟是如此不堪,自不量力……
温幸面色有些颓然,温常安的怒斥让她犹如醍醐灌顶,猛然清醒了过来。
说到底,她还是执念太深,以至于第一次交锋得胜,便有了急功近利之心。
朝堂,温幸嘴角带上一丝自嘲,那滩水有多深,自己不是不清楚!但是,她却还想着自己能够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介女流入驻朝堂,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与让人不敢多言的本事,又如何能够开天辟地成为第一位议政的女官?
朝堂之上三省六部,均为一品大员。而商九竹一次册封,自己一品之上,凌驾于众人之上。无实权倒还好,无人会在意。倘若温幸真要此时上朝,以女流之身凌驾于众人之上,只凭公愤之火,便可以将她烧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