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身子剧烈的抖了抖,半晌发出来话音微颤的问询,“证据呢?”
常玄理嘴角弯一抹弧,话里终于多出一丝无奈,少去几分冷讽,他话音凉凉,“就知道你会问。”
宽大的袍袖里甩出来一卷羊皮纸在原木的案几上,常玄理慵懒阖了眸,话音悠悠,“仔细看看吧。”
他挑眉,比个消声的手势给对面的人。“别急着说话,看完了再说。”
温幸这时候起身,抚着鬓角的碎发绕去了不知何时起身的常玄理身后,话音低低,“此行,是为了他?”
常玄理点头应声嗯,温幸了然回座,低首把玩自己的头发。
半晌那头传来了呜咽声,温幸抬眸就觑见林承伏在了桌几上,一身青衣散乱了,整个人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她走过去伸手扶了人起来,重又安放在了轮椅上,温幸启唇话音凉凉的唤,“林公子。”
林承的身子颤了一下,温幸弯腰握着了他指间攥着的羊皮卷,低低的温柔话音问着,“能给我瞧瞧么?”
天青的背影抖了几抖,终于是松开了那一张羊皮卷。
温幸抽了过来捧在手里,看着也不由得就心惊。那羊皮卷里头,竟是一卷卷的第一人称自述记录。
一遍翻阅下来,温幸只觉得她的手都有些不稳。这个戴上银面就瞧着冰冷的人,背后竟是经历如此多的血泪。
温幸抿唇,忽然就起了些许同病相怜的心。温幸向来梦魇重生只事,她想,林承之所以遮面,大约也是梦魇当年的意外不测。
还有就是,那一场商九竹亲手纵的火。
她伸手抚上了这男子的肩膀,低头一字一顿的同他讲,“林承,悲痛没用的。从来,悲伤哀痛就没有用。”
林承没有反应是她意料中的事,温幸并不气馁。反而用力拍拍她的肩,“林承,想想你儿子。”
这话成功的让人抬起了头,一双清澈微冷的眸里尽是寒意,“谁敢动我的让儿,我就让他求死不能!”
温幸颔首,温润嗓音多了分赞赏和鼓励,“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林承,你该明白,犯我者当百倍还之。”
常玄理负手至了他身前,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了林承的肩上,覆着温幸的那只手。他些微的一个用力,温幸就被她扯去了身后。
以保护的姿态站在温幸身前,常玄理正了正神情,不复之前的冷讽,也没了人前的风流态。
他端方的神态是君子模样,一身云白的袍衬着是清正风华尽显。嘴角含笑,他话音里没了薄凉,有的是无尽的坚定和韧性,“常氏玄理,恳请林老出山。”
温幸也正了神色,“林公子,温幸明白,你不是因着不良于行而隐退。”
对面人呼吸有一瞬的停滞,极短,温幸却也觉察的清楚。她嘴角扬着笑弧续话,“举世皆醉人独醒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林承彻底抬了头,他望着眼前一身轻紫云裳的女子,眸里是知音难觅的激动。温幸嘴角勾了笑弧抚慰他,“君王昏庸无道,朝臣偷奸耍滑,江湖风云祸乱。林承,乱世里,差你一个枭雄。”
再从茶亭里出来的时候,温幸或常玄理,谁都不是原先的神色。
轻紫的裳拂着身侧白袍人的衣,温幸也全不在意,只把唇勾了笑问,“风土人情,究竟是什么?”
常玄理失笑,这一番闹腾下来,她竟是还记得这个。日暮的暖阳竟也有些灼人,常玄理只觉得这女子此刻的笑如同曜石般璀璨。
不由自主的柔了声音,他轻笑着答,“此地风俗,清汤羹类,统称做粥。”
温幸没忍住,不雅的翻了个白眼道,“这习俗,可当真是别致的很呐!”
常玄理扶额笑着,低低的音里尽是愉悦,“是别致的很呢。”
他顿了顿续话,笑着弯了眉眼,“这镇里的客栈呐,都是为了夫妻而设。”
温幸不由气结,风土人情四个字,倒是蒙了她不少事呢!却听下一刻常玄理就堵了她的话回去,“呐,不住客栈的也可以。非是夫妻的男女要投宿,就只能去镇上的民房里寻宿了。”
温幸瞬间沉默,客栈的条件比之民房不知道好了多少。这二者之间选一,温幸自然是会选住客栈的。
堵的她再不言语,常玄理趋着她的脸望,暖色的夕阳里有一层金光模糊着她面容,隐约看得出她是不满的。
温幸给他看的有些燥乱,不由用力抿了抿水色唇瓣,细指抚着碎发捋去了耳后别着,话音些许缥缈,“常世子可还有事?若是再没等什么人,明日便可上路了罢。”
常玄理瞬即回神,神色也是一正。“无需再等何人了,今夜歇息好了,明日就可以上路了。”
回了客栈用过晚膳,依旧是暗色里常玄理去换了沉香过来,温幸倚榻安眠。
晨曦透晓穿朱户的时候,温幸起身。店小二瞧着是已经来过了,房门的栓已然松下。她拥被坐起,侧眸就瞧着常玄理着一袭黑袍而来。
华丽黑缎的锦袍上暗纹游走,袍角依稀以金线滚边,是低调的清贵气息入骨。
他手里是两只青花的瓷碗,有红枣莲子的清香袅袅散在室内。温幸拥被坐着,开口声线是慵懒的,“温幸竟不知,常世子何时也有了做店小二的特长。”
常玄理低低发笑,一身黑袍映着朱棕的门也是风华清正,偏要一本正经的玩笑着。“倒不知是何等贵重的商家,聘得起常某人做这店小二?”
温幸给他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抿了唇转个话题,“常世子还请给个方便,温幸还得更衣。”
常玄理应声,挑眉叮嘱句,“今日穿的华贵些才好,路上有客。”
他不知何时已将瓷碗安置桌几上,把了花纹繁复的银樽细瞧。温幸抬眼,那厢的人黑衣也衬着面庞如玉颜色,一举一动间风流雅韵天成,端的是芝兰玉树好风华。
脸是些微的发烫,温幸从容应声,“好。”
常玄理见温幸应声,颔首搁了手中银樽去桌几上,从善如流的去了门边上站着。沉香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宽袖轻扬,替温幸带上了门。
沉香伺候着她简单梳妆了番,念着常玄理的话,温幸挑了一条石榴红镏金绘花的长裙来换。外搭暗金纹正紫的披风,哑金的细细绦带挽个花结,高贵雍容气度尽显。
蝶兰流金簪挽发,嵌珠银兰坠耳,端的是好一派贵女风范。
温幸对镜颔首,沉香开门去唤了常玄理进来用膳。
今晨的粥熬的香浓,红枣莲子的清香沁人肺腑。甚至如今出了客栈,温幸都觉着还有股清香萦绕着鼻尖,是挥之不去的一般。
湘紫的马车还是悠悠启程,马儿颠簸跑着横穿小镇,去了镇外的后续路上。还算宽阔的林间小路上,温幸拥着披风窝在马车里,车前常玄理策马而行,袍角宽袖轻舞,滚边的金线晃花谁的眼。
穿林风雨来,尖锐兵戈破空的声音陡然惊醒正盯着常玄理瞧的温幸。破空的乌点闪着银光,温幸心头一颤,竟是弓箭!
寻常的江湖客不会习弓箭这等远攻之术,他们大多是以刀剑为主,就连用枪的都是少见的紧。
可这一波刺客里,竟是有弓箭手!眯了眯好看的眸子,温幸眼角的狠辣一闪而过。她微开了唇瓣呢喃者,低语里森森的杀气让人心惊胆寒,“镇国公府…或者…淮南王呢?”
嘴角绽一抹似是明媚的笑,温幸的声音是如水的干净清澈,“终于,忍不住了么?”
轿帘忽然的为人掀起,一双细白的手伸了进来。温幸认得出,那是属于女子的手。白皙手指间有银针隐没,温幸看得到针尖幽幽明灭的蓝光。
瞳孔瞬即就是一缩,银针有毒!
下一瞬温幸后仰,直退到了离轿帘最远的马车边缘。她宽袖轻挥,镏金纹花的袖一抖,通体泛着银光的匕首滑出。
寒铁的刀鞘冰冷,那上面有一条条的繁复花纹装点,线条明厉。黑衣的女子瞳孔瞬即一缩,那上面的花样她认得!
龙生九子,五为饕餮。那虎齿羊身人面的浮刻,却不是饕餮又能是什么?
女子愣神,温幸自然不会放过这般的大好时机。银光料峭生寒,温幸手上轻薄却尖利的白刃出鞘,破空生罡。
白刃横空切了下去,噗嗤的声音里刺入那黑衣女子的小臂,血肉尽穿。
这女子瞬即回神,却眼睁睁看着匕首已然刺穿她的手臂,几尽疯狂。手间的银针不管不顾的甩出,温幸嘴角勾了冷讽的笑,宽袖飞舞着生风成罩。
啪嗒的声音里银针同这风罩碰撞,哗啦啦的根根落地,有如火树银花新绽。
刹那间那黑衣女子眼里出现了灰败的神情,似乎是有着悲伤几许,畏惧几分。温幸挑眉勾了冷讽笑弧,果然呢,谁面对死亡的时候都还是惧怕的呢。
匕首划过白皙脖颈,温幸话音寒凉,“下一世记着了,投胎去做个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