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皇帝陛下:
三万神兵利器,在小女子神劳心瘁、不食不寐的监督下,经过一年多余日夜兼程的加工改造,已于此月三十日完成。陛下可派人来取。
十多年来,小女子与藏剑阁所有人等立下大功,使骠骑大将军率领千军横扫疆场,大战敌国几百回合,吾知陛下龙心大悦。但陛下可知,若没有吾等精心创研之神兵利器,千万将士如何斗志昂扬,发挥极致?
小女子不求陛下给吾涨月银,但据小女子所知,藏剑阁的铸造师,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弱小妻儿,其余几人的身世之悲催令小女子日夜挥泪。所以,小女子在此苦求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皇帝陛下何时给吾等涨月银?当然如果陛下也能给小女子涨个百两银子,小女子定会痛哭流涕感天泣地,日日为陛下您吃斋念佛。
另,小女子最近甚为苦闷,唯恐无意发研新神器。相公对小女子无意春暖花开,实乃有断袖之癖,其对楚慕小倌春心荡漾,夜夜缠绵暖帐,吾心受创之重。万幸身边有天山雪莲知心人处处开导小女子,改造小女子。近日,吾对冰清玉洁天山雪莲颇感兴趣,此雪莲绝世相貌法力无边,不笑则已,一笑便是倾国倾城,再笑宛若天仙下凡,三笑必定天诛地灭。
吾恐难挡其无边春.色。
最后,望皇帝陛下容颜永驻,龙体万安!
柳夏绘就此搁笔。
合上信笺将它密封好,放入暗匣中,准备明日一早派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师。
我望向窗外,已时值向晚,天色灰暗一片,心中也不由颓丧。
这几日,天山雪莲彻底对我的慧根失望,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已在昨日停止了改造计划。尤其是那日,我以为相公终于对我春暖花开春心荡漾了,岂料他这几日神出鬼没,时常不见踪影,就连天山雪莲也似乎处处回避我,倒是楚慕小倌对我的行为,让我的心跟个油煎似的。
以前我去春花楼处理公事,惊见长了一张小白脸的楚慕小倌,让人窝火的唇红齿白,身子吹吹就倒如同一条细长的竹竿,那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小模样让我泛滥了一地的同情心。我虽丑,但心地善良,见不得弱小凄苦样。于是凡我去春花楼定要让他来伺候我端茶倒酒,甚至包了他好几个月,避免他遭其他不良歹客的辣手摧花。
我犹然记得他当时嫌弃厌恶的眼神,披着一张清高的皮囊,要么闭口,一开口便是恶语相向,疾言厉色,仿佛我才是那个该真正痛扁一顿的辣手摧花的不良歹客。
所以,这几日,当楚慕小倌头发半披半散难分公母在我面前风情万种地搔首弄姿,连袍子都甚为风骚地半敞着怀时,人世间所有的酸诗腐句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惊愕。
但此时我回头思索,居然连春花楼的头牌小倌都为我神魂颠倒寝食难安,换个角度想,原本这辈子只能在墙角里为自己的丑陋默默泪流的我,终于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春天,一扫我十多年的郁闷。以此证明,我柳夏绘也可以是个颠倒众生的红颜祸水!
楚慕小倌的一番所作所为,令我茅塞顿开,眼前一片开阔。
我惬意地靠在窗边,想着想着,忽然噗嗤一声傻笑,看着窗外春暖开花鸟语花香一片,热血沸腾。
这时,丫鬟来禀,爹爹已在厅中等我过去用饭。
我整整衣服,豪迈的誓言飙腾起来:从今天起,我要让相公知道,让池州所有的人知道,我柳夏绘即便是个丑女,也是一个在外颠倒众生、在内贤良淑德的祸水!
方才还在郁郁寡欢中的我心情顿时舒畅,一路走走停停,闲看繁花细草,一向对吟诗作对深恶痛绝的我,此时腹中仿佛装了一坛墨水,满腹风雅,竟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我正欲装模作样再风雅几句,前方忽然有道声音朗朗而起:“想不到你还会作诗。”
我侧身抬头,正是几日不见的相公,锦衣飘展,脸色看上去却不大好,神情疲惫,下巴蓄了一片稀稀疏疏的胡渣子。
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时隔几日终于见到了相公,忧的是楚慕小倌移情别恋拜了我的裙脚。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肚中还是有点墨水的。”相公走到我跟前,神情半笑容半阴阳。
我装作没看见,却因为他的赞美有些小得意,文绉绉地微笑:“不才不才。爹爹年轻时是个秀才,作为他女儿,血浓于水,再者平日里耳濡目染,自然能张口来个一两句。”
若在平时,相公定会挖苦我几句,今日却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显然是心事重重。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公有心事?”莫非他已知晓楚慕小倌背着他抱了我的大腿,抛弃了他?
相公半点笑容都消失了,脸色阴沉一片,我头很没种地缩了一缩,只听他忽然问我:“绘儿可知藏剑阁的老板?”
嗳?难道这几****忙的就是探查我的底细?
我越发没种,头缩得更低,脸也如同渗了白菜叶子,心中惊惊地想起那日相公在春花楼寻欢作乐之时,咬牙狠狠的一句“我想杀了他!”的誓言。
“相公为何要找她?”我颤悠悠地小声问。
“我与他不共戴天!”不共戴天……哪家的畜生不识抬举,居然冒充本姑奶奶高风亮节的名号!
“相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抬头,硬撑了一脸的淡定,“据我所知,藏剑阁老板为人光明磊落,暗室不欺,且他才华横溢、足智多谋,是个人才,像这样的人怎么会和相公结怨?”
“好像你很了解他?你见过?”相公狐疑地看我,我心中一惊,直恼话说得太过诚实,像相公这样孤傲的人怎么能允许我这般出类拔萃的人存在?这和文人相轻的道理是一样的。
于是,我连忙摇头:“我不知,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相公沉沉冷哼:“哼,以讹传讹。只是一介不知天高地厚、滥竽充数的黄口小儿罢了。”
滥竽充数……哪家猪圈跑出来的猪竟然仗我名号浑水摸鱼!
我笑道:“相公可同我说说你与他有什么仇怨?从何而起?我好让爹爹帮你查查此人。”
相公最先不想说,但大概想到凭他身无分文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查到藏剑阁老板,于是娓娓道来:“我只在十年前见过他,大概十岁的模样,现在应该也到了弱冠之年。”
“那相公可记得十年前那小孩的模样?”唔,不知是哪家教养出来的野小孩。
相公摇头:“不曾见过。男不男女不女的,披头散发,脸上还蒙了块丝巾。”
嗯,这身装扮倒和当年的我有十分的相似。
“不要以为有皇帝撑腰,就以为我不敢动他!”相公忽然咬牙切齿地恨恨,“当年要不是为我爹求得绝世好剑,我何苦低三下气地忍气吞声,任一个小孩摆布!”
“……”嗳?有些耳熟,似乎当年也有那么一个人来藏剑阁为他快要断气的爹求剑。
我看着相公,他说得越发激昂愤怒,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似要随时断裂。
“性格乖张变态,把我当畜生使,居然命令我替他捉蛐蛐,买糖葫芦!”
“……”好熟悉的桥段!
“混账!居然还让我给他当马骑!”
“……”
我骤然瞪大眼珠,惊了。
仿佛时光重返,我纤细的娇躯嗖的一下缩小了,身上套的是一件太子小时候穿的衣服,那是太子大方赐的。一头乌发披散肩上,那也是因为太子总喜欢蹂躏我的头发,说我的头发是他见过最漂亮的。脸上蒙了一块丝巾,为遮掩我脸上那块吓死神鬼、吐死饿鬼的黑胎。
我与太子一同坐在藏剑阁大厅的上座,太子的手指绕着我的头发,轻轻嗅着。厅中站了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神情倨傲地站着,听太子说他是北方首富沈肖的大公子。
我觉得我挺早熟的,小小年纪就懂得了欣赏男.色,我眨眨眼睛,手指咂着嘴,说:“他长得挺好看的。太子,他是来替他爹求剑的?”
太子依然玩着我的头发,点头,顺便点拨了我:“他即将是朝廷的皇商继承人,有用不完的银子。”
“真的?比我爹还有钱?”我眼睛一亮,见太子点头,不由更亮了,眼睛里仿佛掉了无数的星星。我想了许久,很无耻地大声说,“太子,能不能让他做我的相公?”此人有钱有貌,十分符合我心目中未来的相公形象。
太子愕然,停下把玩的手指,看我,少年更愕然,忍怒地瞪着我。
“你不想当皇后了?”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当然想。所以我决定等他成了糟糠之夫,我就休了他,再当皇后。”
太子失笑:“糟糠之夫?小小年纪哪里听来的?”
我得意洋洋:“这是我姑母说的,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作为一个女人,一定要秉承喜新厌旧的原则,让男人一个个成为女人的裙下臣、糟糠夫。”
少年似乎更怒了,我隐约瞧见他在咬牙,他在握拳。仗着太子撑腰,我朝他得意地刮了一眼。
太子却忽然冷哼:“可你也是个男人。”
我愕然转脸,显然很不明白他的话,正要急呼呼纠正,不料太子轻飘飘的眼神冷冷抠了我一眼,我一阵瑟瑟哆嗦,慢慢低下了头,只觉太子有些可怕。
耳边太子又轻声道:“我是让你借这次机会好好坑他一笔银子充国库,你年纪还小,找相公的事来日方长。”
我垂头丧气,很失望:“哦。那除了这个,我可以要求其他的吗?”
太子点头,得太子答应,我又觉生龙活虎,喜滋滋地说:“我要他给我当马骑!”啧,那些欺负我的人就再也不敢狗眼看人低,我柳夏绘有一个比她们长得更俊的大哥哥当我的人马!
“我不答应!”少年面色恼怒。
“那我就不给你爹造剑!”我一定要他当我的人马!
少年抽弯了嘴角,扭曲了脸,狠狠地瞪着我,我吓得躲到了太子的身后,眼神依旧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许久——
“好!”少年咬牙迸出了一个字。
我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神气十足地大声道:“我要吃东街上的糖葫芦,要一个扫把的!”
“好,我去买!”少年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我还要吃豆腐脑!”
“现在时值傍晚,哪来的豆腐脑!”少年暴跳如雷。
“可我想吃。”
“好!我买!”
“我还要蛐蛐!”
“好,我捉!”
……
随着相公咯咯磨牙的声音,我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当年我仗着皇帝陛下年轻结实的纤腰,对他威逼利诱横行霸道。接着,我又后知后觉地知道了相公的身份。
我看着相公俊美的脸,小心地确认:“相公是否叫沈离?”
相公不出我的意料,困惑地点头,随即扭了剑眉,眯眼:“时隔几月,你居然还不认识我!”
我抖抖唇角,满眼虚光地望向他。
沈离,字扶光,京城人士,乃为朝廷皇商,巨贾天下。
难怪爹爹待他如祖宗,伺候他如皇帝老子。
原来我娶了一个这么来头、这么有地位、这么有钱的黄金相公!
可是——
皇商沈离冰清玉洁,不进芙蓉帐、不逛窑子、不金屋藏娇、不玩童男童女,一无妻二无妾,谦逊有礼,不近女色……
混账!这些个谣言是哪只瞎眼的猪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