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刹那烟花
夏夜,夜风清凉,明月皓白,秦淮河上桨影灯光。
河面上一只小船夹在左右华丽的画舫中显得孤零零的可怜。船尾的船夫一边摇浆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秦淮河的风流故事,这大半个时辰,他说的是开国丞相星河的韵事,说是这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年也是流连秦淮的风流公子。
船上仅有的两位船客却一直沉默不语。伽罗还在生着刚才的气,王彧在她面前话总不多。即使看不到,伽罗也知道,此人不待见她。从那次在武宁深山里王彧故意留下她不管,她就知道,王彧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今天大夫也说过我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你找个人送我回信州桃谷师尊那里,啊~~~”
只觉得突然的巨响和摇晃,旁边的一只画舫撞过来,小船支离破碎,一下就把伽罗颠下水去。
完了,她不会水!难道王彧就这么容不下她?
师傅!师兄,快来救我,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两月前,武宁城南深山。
深夜,伽罗从噩梦惊醒。虽说在去找王宣将军的路上碰上征西先锋军,并得其护送,但她心里总不踏实。先锋校尉王彧带着的一队人马一直一身黑色夜袭服蒙着半个脸,神神秘秘摆弄什么。伽罗总觉得这群人不靠谱,说不定给她出示的腰牌也是伪造,这些人根本就是山贼。果然,就在快到武宁的这么个夜晚,这群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周围的行军帐都还规规整整地立着,可是暗夜里阴风飒飒,只有狼嚎,鬼影都无一个。
伽罗怀揣绣在锦锻上的兵书,在山里慌乱奔走,无望中仰望天空……一阵突然的巨亮,那种亮光毕生未见,就冲眼前飞起,冲上云霄……就是那么弹指一挥间,那个亮光直刺灵魂,伽罗只觉得蚀骨的疼痛,头脑里所有的念想都开了花……
那束光是飞起来了,没错,飞朝那个方向,十里之外是……武宁。
恍惚里,伽罗竟然抓住那么个隐秘的思绪,然后是冰冷的水,鬼魅般的拼斗和呼喊声,然后是秦淮河姹紫嫣红的光影透过漫漫水波,和着月色迷离……冰冷……恍惚……
随着温热气息度入胸膛,伽罗的神志也回来大半。
是谁将她从水底搂起,以口对口度给她气息……然后,飞鱼一样冲出水面。
伽罗被放在岸边的梧桐树下。只见那人举手挡开飞奔过来的来袭者,抽出佩剑转身投入战斗。
月影下,他,长长马尾束起仍能垂到腰际;他,剑袖骑装,身形修长矫健,持一柄足有三十斤重剑滴着水和血,犹如修罗。
可惜只是背影。
恍惚中,伽罗闭上眼睛,直到拼杀声远了停了。她睁开眼,扶着梧桐树站起来,仰望天空,明月当空,繁华的秦淮河又是置杯换盏声,歌舞升平,之前的生死拼杀就如一场梦魇。
一串激桨,几点琵琶音,一曲悠扬的高山流水随着涟漪波光飘来。
一叶扁舟上,一人白衣胜雪。
小舟驶出梧桐的半幅阴影,于是银粉样的月光飞入他飘飞的广袖,又落到他扬起的面庞,凝在微扬的眉角,成了星星点点的明辉。
前朝有卫玠俊逸卓绝,以至于被路人围观到郁结病逝。伽罗觉得此人风华应不在其下,是不是这以貌取人的年代,皇城漂亮人物太多,又或者夜色黯淡,看不清楚,此人才得以避免看杀的悲摧命运。
小舟停在伽罗脚边,那人步上河岸。上岸第一件事便是将外衫解了,搭在伽罗肩上。
“你……是谁?”
“哦,蒙在眼睛上的白纱也在落水时掉了吗?你能看见了……”
什么?这个声音,是他!
“怎么愣住了?放心我没把你输给季昭。”
“……”
“他说你不值黄金万两,不愿赌……哎,还是我太高估你了!”
这……这还不是伽罗在这神奇的一天遇到的最倒霉的事。刚刚复明又惊魂未定的伽罗一时无法思考安鉴之言语中的含义,刚刚那个矫健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跑过来,已然重剑入鞘。慌慌乱乱的神情在看到伽罗和安鉴之后恢复安定。
“哦,没事就好!”
这一开口,伽罗立刻明白此人是谁,水底的英雄立刻泡影一样消散,只叹命运多舛,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王彧上前两步,走入月光中,与安鉴之的柔和俊美不同,他剑眉星目,线条分明的脸侧粘着湿发,应该是刚才的打斗中负了伤,额角的裂口正在向外慢慢渗血,血珠划到他脸侧,汇到湿发里,又从湿发里分出来,从他的下颌落下去,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绽放如花。
“那个……我会负责的!”
伽罗的思绪从地上的血花上猛地被拉回来。他说什么?
“我说,我会负责!”
王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留得安鉴之一脸茫然。
伽罗对着他的背影喊:“喂,你负什么责,谁让你负责了?”
真是个搞不懂状况的二货,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