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祺,其实我觉得吧,只有咱们俩的时候,咱都别装了,我没那么喜欢你,你也不是那么中意我,咱们都是不怎么情愿地需要结这场婚,以后要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咱们一直这么端着装着,真心太累了。”简静书语气十分诚恳,“没人的时候,你爱怎么就怎么,不用顾忌我,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玻璃心。我们不讨厌彼此,就总能相处下去。大家随便一点,彼此心里都好过。”她眨巴着眼睛,“你觉得呢?”
宋正祺没想到她有板有眼地说出这么一通话来,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要不,咱们拟个结婚协议吧。”简静书提议道。
宋正祺眼角微微一跳,“……结婚协议?”
简静书笑了笑,“我想祺哥应该也有考虑过。”
言下之意便是,都说别装了,别装了,好吗!
宋正祺偏偏假作不懂,微微一沉吟,“好吧,你拟个,到时候我看看。”
简静书道,“行,我明天就弄。”停顿一下又道,“……太快结婚,会不会太匆忙?”
“……我想速战速决。”宋正祺道,“我不擅长谈恋爱。”
简静书瞪大眼睛,“咱们在谈恋爱吗?咱们哪点像在谈恋爱了?到今天为止,就吃了两顿饭,即将吃第三顿,我们甚至没一块去看过电影,也没去过游乐场,更没有出去旅游……”
宋正祺轻咳一声,“我是说……”
简静书打断了他,“我明白了。你只是把结婚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你没错,这场婚事本来就是一场任务,是我太妄想了一点。”她有些怏怏不乐起来。
说得像真的一样……宋正祺有些无奈,刚才是谁那么一脸真诚地建议大家都不要再装了的?
简静书在一家摊子位停住了脚步,说道,“这里人多,东西一定好吃,就这里吧。”
还真是人多。店里店外挤满了人。烤架就搁在店前,烟雾弥漫。
宋正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简静书看他一眼,“祺哥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宋正祺微微一笑,“很多年吧。”他率先朝里走,寻找着空位子,“我小时候也住在这样的巷子里。很热闹很嘈杂。”他顿了一下,加一句解释,“十岁之前。”
因为没料到宋正祺会这么自然地说起那不太为人知的“小时候”,简静书有点意外,她拿不准林多语对宋正祺所说的小时候是否知情,一时倒不知道要答句什么才好。
恰好一张小桌上的年轻情侣起身离开,宋正祺便站在了桌旁,用站姿宣示了对这张桌子的主权,忙碌的服务生飞一般地赶过来收拾桌子,热情地招呼,“不好意思,请等一下,马上就好。”
宋正祺目光微垂,似乎在留神桌子被收拾的进度,一边继续道,“我还记得多语你第一次看见我,立刻问我父亲,伯伯,这就是你拣回来的儿子吗?”宋正祺嘴角微微一扬,“你爸爸立刻把你骂了一顿,你就大哭起来,说伯伯以前明明就没有儿子,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儿子,不是拣的是哪来的?”
虽然不是真身,简静书也十分抱歉,“不好意思,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时候你五岁,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人见人爱。我就想,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为什么说话这么剜人。”宋正祺笑了。
简静书暗暗警惕,听这语气,他分明自那时起就对林多语心生芥蒂,心里顿时对这男人的计较和小气便多了几分鄙视,淡淡地道,“那么久的事了,难为祺哥还记得那么清楚。”
桌子被收拾干净,宋正祺坐了下来,“其实有些事情已经完全不在意,但会记得。”他看一眼简静书,“与多语有关的,记忆会更深刻一些。”
简静书道,“光记着这些不好的,是打算结婚后要细细跟我算账吗?”
宋正祺侧一侧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要是对我不好,所有的账都要细细地算。”
这样的话中有话,让简静书十分不舒服,她板了脸,假意恼怒,“既然这样,算我怕了你,这婚不结就好了。”
宋正祺低低地笑了,轻声道,“那可不行。”服务生端上招牌烤鱼,宋正祺递过来一双筷子,“箭在弦上,可不得不发。”他示意简静书赶紧开吃,“美食当前,可没有放弃不吃的道理。”
简静书叹息一声,“能好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吗?”
宋正祺扬扬眉,“多语从小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
简静书的筷子在烤盘里戳来戳去,“突然没胃口了……”
她是在埋怨他太倒胃口了……
宋正祺的嘴角抽动一下。
简静书的手机响了起来,简静书看一眼,丢个嘘,别说话的眼神过来,侧过身子接起了电话。
“哎,蒋宣。”
“嗯,今天加班,现在在外头吃饭呢。”
“嗯,我知道。放心啦。好了,改天再说。”
回过头来,宋正祺正专注地挑着鱼刺,似乎完全没留意到她的通话。
简静书主动解释道,“我朋友。”
“哦。”宋正祺不以为意,“这烤鱼果然独具风味。”
他完全没有追问,简静书暗暗松口气,倒不是不易组织谎言,而是一个谎言需要太多谎言来支撑,说不定到头来,莫名其妙的,就不知道在哪一个环节上穿了帮,能不说还是少说为宜。
“这个酸菜,你尝一点,是X地的特产,有点辣,但又带点酸甜,特别爽口。”简静书手筷子点点一个小碟子。
宋正祺依言挟起碟子里的酸菜,细细嚼一口,扬下眉头,“果然好吃。叫什么?”
“因为出自X地,X地的地名叫X州,所以一般都叫它为X州酸。有袋装,一小包一小包的,可平时当零食吃,不过一般买不着。最常见的是坛装的,就是老大一个坛子,这酸菜搁里头腌着……”
这女孩说起吃的来,总是头头是道,还特别的神采飞扬。简直一标准吃货。
宋正祺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一个热爱食物的人,心地能坏到哪儿去?宋正祺突然想起极小的时候,隔壁住着一户人家,那家里也有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男孩,常常爱来找宋正祺玩耍,但母亲不许。原因便是某一次,母亲目睹他弄掉一串葡萄,他没捡起来,反而踏脚上去,反复使劲踩,好像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新游戏般,笑不可抑。
“不懂得珍惜与热爱食物的孩子,我们不跟他做朋友。”母亲淡淡地说。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母亲也没有再作解释。但后来与母亲分开后,他和外婆捱过一阵更为艰难的日子,突然就理解了母亲。
“有一阵子,我还和同学专门在宿舍里卖这个,生意好得不得了。”简静书还在说。
“不是说一般买不着吗?你和同学又上哪弄到的?”宋正祺问道。
“我那同学就是X州人。就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让家里整箱整箱的寄来,我们就一包包地卖。”
宋正祺笑了,“多语还真是……”
也是,谁会相信林家大小姐会做这种事,这能赚几个钱?够她买一件衣服还是一双鞋?
简静书笑了笑。
这当然不是林大小姐的经历,而是她简静书的过去。
他俩把整整一条烤鱼吃得精光,夜深了,这条巷子却越发热闹起来。
宋正祺将简静书送至小区门口。
“怎么不在家里住?你一个人在外头住,维哥还真放心。”宋正祺颇有些埋怨地道。
“维哥知道我喜欢自由。”简静书下车去,“再说了,他也管不了我。”
她昂昂下巴,像真的任性妄为的林大小姐一般。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宋正祺微微一笑。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正祺。”这话倒是真心的,虽然她对这个人不怎么感冒,但好歹人家是个高富帅。
从前她和蒋宣挤在一个被子里,蒋宣就常跟她说起自己的梦想,她幻想着未来的自己会遇到一个电视里的高富帅,且深情专一,为自己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她们身边的男生们,全都生涩幼稚,家里环境稍好的,全都趾高气扬,轻浮骄躁。他们的人生顺风顺水,嘴上讨好着女孩却根本不会从内心里尊重女孩,他们嫌弃女孩拜金却又无时不以自己的良好身家自傲相信没有金钱不能办到的事情。
但郑嘉年,郑嘉年不一样。简静书有些心酸地想,所以每次听蒋宣说这些的时候,她心里还挺自豪,因为她有郑嘉年,她有不一样的郑嘉年。
而眼前的宋正祺,也胜出他们太多。
好吧,换个角度想,她这样平凡的姑娘,原本注定一生平凡的生活,突然间多了一段有他参与的岁月,也未尝不是一种惊喜。
回到家里,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这样的想法极大地安慰了简静书。
她意识到,内心深处,她其实并不能真正原谅与接受自己接受了这么一场交易,因此需要源源不断地对自己进行说服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