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难过的一件事,他只信口道来,是心里不在乎了,还是因为信任她?
不。两个原因她都不相信。
但心终归是软了下来。
他纵然绵衣玉食,也不见得内心全无痛楚。
此刻他们咫尺相距,不过都是没妈的孩子。
于是语气温和了几分,“我有润手霜。”她从包里翻出来一只润手霜。
宋正祺眼中眸光微微闪动一下。
“既然你的手这么能干,那就需要好好保养一下,保养好了,赚好多钱,要养家的。”简静书拧开盖子,“不是什么大牌子,但又清爽又滋润。”
……什么叫做赚好多钱,要养家的……
可是听着怎么那么顺耳啊。
宋正祺愉快地笑起来。
“谢谢。”他将手细细地擦了擦,然后顺手把手霜收了起来。
“……我的!”简静书轻咳一声,提醒道。
“你的就是我的,怎么这么计较。”宋正祺不以为意地道。
……
简静书眨眨眼睛,“那我用什么?”
宋正祺觉得很好笑,“你再买一支不就行了。”
……
简直没法反驳。
宋正祺道,“走吧,去青秀山庄。”他叮嘱道,“多带两件衣服,下雨,山里的晚上会冷。”
“晚上要住在山庄里吗?”
“晚上在山林听雨不是更妙吗?”
也是。
简静书有点纳闷,这个人为什么说什么都像是很有道理?
两人终于出了门,雨小了一点,但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车子在雾蒙蒙的街道上疾驶,很多店面都悬挂着五彩斑斓的氢气球。
简静书诧异起来,“要庆祝什么?”
宋正祺道,“儿童节。”
简静书恍然大悟。
她从小到大都讨厌这个节日,因此意识里从来不肯把这一天当成一个节日,然后,她成功了,她从来不会记得有一个节日,叫做儿童节。
“多语小时候的儿童节都是怎么过的?”宋正祺闲闲地发问。
简静书一滞,敷衍着道,“还不是那样,有什么意思。”
宋正祺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多语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天都像似生活在节日里,所以并不在乎哪一天是节日。”
林多语也许是。
但简静书不。
简静书淡淡一笑,“正祺你呢?你喜欢过节吗?最喜欢过什么节?”
宋正祺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我喜欢过节。因为过节的那天,妈妈就会整天陪着我。”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提起他的妈妈了。
简静书有点迷茫,又有点不安。
她其实并不想了解他太多,她想永远把他当陌生人看待。
“只有过节的时候,妈妈才会休息。我无论怎么顽皮,她都不会责骂我。”宋正祺微微有些出神。
“你很爱你妈妈。”简静书道。
“你不爱你妈妈吗?”宋正祺问道。
简静书语塞了。
她倒是想爱啊,但她得先有个妈啊。
“自然是爱的。谁会不爱自己的妈。”简静书笑了笑。
宋正祺淡淡一笑,“可是我分明记得多语从小和妈妈就不亲近。”
“……小时候不懂事。”简静书胡乱地道。
雨又重新大起来,宋正祺放缓了车速,拐上向山弯道。
大约是因为雨天,车子极少,车速虽慢,花的时间却也不长。车子很停在了青秀山庄外。
服务生撑着把大伞,手里还执一把,小碎步地跑了过来。
看简静书想推门下车,宋正祺叫了声,“等一会。”
宋正祺下了车,自服务生手里接过雨伞,撑开,这才示意简静书下车来。
“谢谢。”
宋正祺微笑了一下。
她哪里来的信心要冒充顶替一个千金小姐?
林多语怎么会不等人开车门,不等人撑伞就下车去呢。
当然,她总会分辩,在外头,谁管你是不是林家小姐!
也有道理,但一个人骨子的任性骄矜是不会改变的。
宋正祺极自然地微微曲起手臂,示意简静书挽住自己。
雨点啪啪地打在雨伞上,简静书挽住了宋正祺的手臂,在雨中与他一块向前走,风有点大,扑过来,雨点也跟着扑过来,简静书不得不将面孔微侧,试图躲在宋正祺身后。
突然间,一种奇异的感受弥漫了全身。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少年时的期望,一场雨,一把伞,一个爱人,一条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路。
遇上郑嘉年之后,她以为,会是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人生里会突然出现一个宋正祺!
命运是什么?
命运就是让人拒绝不了回避不了的无奈和意外。
她抬起头,看着宋正祺。
这个男人,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
简静书想,无论任何时候让她回想,她也无法弄明白,他与她,两个世界的人,原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生,如今却成为了彼此生活里的男女主角。
“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错?”突然间,宋正祺轻轻一笑,问道。
简静书下意识地冷笑一声。
两人已经走到长廊下,服务生体贴地将雨伞收走,宋正祺皱了皱眉头,“你这冷笑……”
“我是提醒你,一个男人是否真的长得不错,千万别当作骄傲的资本。”简静书快言快语道。
宋正祺很正经地表示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男人长得好看不算本事!”简静书干脆利落地道。
男人长得好看当然不算本事,但却是必要条件啊……当然,跟他说第一点就足够了。
又一服务生默默地迎了上来,微微一鞠躬,引领着两人走进房去。
N城原本就是一个热带城市,虽是初夏,市区内早就暑气满满了。
但在这山庄里,到处凉意沁然。
“装了中央空调吗?”
“装有。”
意思是,空调并没打开,这么凉爽,都是大自然的气息。
简静书喃喃道,“真好。”
童年住在福利院,因为资金不足,福利院的房子年久失修,每间屋子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屋子里的每样东西也是,旧的破的脏的,都是常事。
只有逢年过节,福利院为迎接那些到院里来进行所谓的慰问的领导或者各界人士,才会统一搞一下卫生,给屋子喷一点空气清新剂。
被子也换上新的,但却是不允许任何孩子动用的。客人们一走,又会换下来。
哪有孩子会有意见。
只有有地方呆,有口饭吃,他们什么都能忍受。
每个人都有梦想,来到这里的客人,会把他们带出去,过上正常的稳定的生活,有一个家园所依靠。
那样的幸运儿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人沉默地长至成年,离开福利院。
没有人再回来过。
简静书听到过,院长咬牙切齿地骂,“全是一帮白眼狼。”
他们看惯了孩子们的痛苦,不以为然。只要孩子们不打架不闹事,他们就不管别的。
其实也不是特别的不好,饭菜总是够吃的,不会挨饿。
只是孤独。
似乎永远不可能结束的孤独,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让孩子们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
睡不着的夜里,简静书会反复想,她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扔下她?
院里有很多孩子,有的是智力有残缺,有的是身体有残疾,但她简静书,是个正常的小孩子,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她?
“你在想什么?”
他们在一间小小的茶室坐了下来,服务生很快呈上茶来。
简静书道,“这里太美好,反而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
她的表情一定出卖了她,索性就明白地告诉他。
宋正祺温和地道,“那些不愉快的事,就算不能忘掉,也要少去想它。”
说得倒是轻巧。
明明他自己也不能做到。
母亲的去世一定是他心里扎得最深的那根刺吧。
“其实我不爱喝茶。”简静书道。
宋正祺道,“你想喝什么这里都会有。”
“这里是不是很赚钱?”简静书道。
宋正祺微微一笑,“能赚到一点。”
简静书托了下巴,“你这样陪着我,不觉得无聊吗?”
宋正祺叹息一声,“人生有许多无聊的事,每一件却都不得不做。”
简静书白他一眼,“我最讨厌你文绉绉的。”
宋正祺道,“我生性斯文。”
简静书将嘴里的一口茶水扑地吐到了茶盘里,“好苦!”她皱着眉头。
宋正祺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半点也不动怒。这样子与她斗嘴,简直其乐无穷。
服务生陆陆续续地又送上许多好吃的来,一时间,屋子里香气四溢,简静书顿时口水都来了。
“这里的厨师非常不错,嗯,你应该知道的,上次你连他们做的白粥也吃得津津有味。”宋正祺道。
他一说上次,简静书立刻就想到了就是那一次,他莫名其妙地来了疯劲,将她乱亲一气。
“上次你过敏,没吃到肉,所以今天我让他们准备的都是肉,你随便吃。”宋正祺十分大方地说。
“本来呢,我是应该带去国外走走,比如什么马尔代夫之类的,但时间确实有点紧,我有个挺重要的约会,明天。”宋正祺道,“后来想了想,反正以后咱们还要举行婚礼的,到那时候再去蜜月。”
简静书心头想,要跟你举行婚礼,那可不是我。